“怕什麼?”孫貴妃揚起唇,笑得人畜無害,“太子殿下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他有蟄伏暗處的耐性,确實了不起,可也勢單力薄,要成事,還差得遠。”又問侍女,“明日忱兒可要上蘭台點卯?”
侍女說要,孫貴妃吩咐:“就說忱兒摔了腿,這幾日讓宋希仁來南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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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業坊緊挨着興慶宮,隔着重重高牆,同沐一片月色。
睿王府坐北朝南,占去勝業坊大半。王府花園東北角上有座曲尺型的小樓,小樓上層有石橋連着院中假山,站在石橋上東眺,興慶宮城樓上獵獵燃燒的火把,分明在望。
“别看了,那是皇宮。”後院管事婆子提點他。
趙銘恩收回視線,默不作聲。
管事婆子一擺手,轉身進樓内,“往後你就住這樓,出門就能上園子裡做事,方便得很。外頭有不少奇花異草,有些不能淋雨,有些不能曝曬,趕明兒找人給你交代清楚,你都記牢。半夜也得警惕些,别睡太沉,要是變天了必得醒來,趕緊出去照料花草。”
管事交代完後便走了,趙銘恩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好半天仍沒太想明白,王府是哪來的閑心,忽然偏要将他挪地方。
頭大,想不通。不過轉念想想那位睿王妃的為人,再沒道理的事,似乎都不算太離譜。
趙銘恩一哂,調開視線環顧周遭。屋子裡外兩間,陳設簡單,不過該有的盡有,一應桌椅用具都是簇新的,沒一點使用過的痕迹。
趙銘恩慢騰騰地踱步進裡間,收拾完包袱,忽聽窗外有聲響。他腦中“嗡”的一聲,一動不動背身靜立在地心,肢體卻下意識繃緊了,瞬間進入臨敵的姿态。
下一刻,耳邊卻飄來女子散漫的聲音。
“哪個缺心眼挑的地方,這麼偏僻......”
趙銘恩緩緩卸了力,一時有些茫然,深更半夜的,怎麼是她?
小樓的門半掩着,越棠長驅直入,轉眼便端端站在他面前,頗有些驚奇地問:“這是你的房間?趙銘恩,你待遇不錯啊,是特别會讨好管事嗎?”
他沒解釋,趨身行了個禮,“天色已晚,王妃尋奴有何吩咐?”
她不搭理他,四下裡打量一圈,在正中一把圈椅裡坐下,撫撫膝上的褶皺。
“今日郎中來過,你有什麼想法?”
他覺得古怪,“多謝王妃,奴身體康健,往後就不必問診了。”
越棠繼續問:“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趙銘恩頓了下說:“奴從家鄉上京,路上遭遇強梁,逃跑時被利刃劃傷,所幸未傷到要害。”
“強梁?”她忖了忖,“是在哪個郡縣遇上的?說具體些,若能叫地方父母官知曉,查清楚永除禍患,也不枉你受罪一場。”
他随口扯了個地方,“颍州獨山縣。”
越棠心中默念一遍,點點頭,摸出準備好的玉瓶放在案上,“這個賞你。”
趙銘恩終于掀起眼簾,視線在玉瓶上一頓,又落在她面上。
年輕女孩兒臉上藏不住事,哪怕端起王妃的做派,故作穩重,仍舊掩不住眼底的笑意,隐隐還有期待。瑩白如玉的臉頰上,仿佛添了兩筆璀璨的墨彩,靈動得不可思議。
趙銘恩移開了視線,“謝王妃賞。”
“你都不問問是什麼?”語氣顯然不大滿意。
“王妃所賞,無論是何物,都是對奴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