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信息不對等的人面面相觑,當然,是殷慶炎單方面觑,劉照君隻是移動眼珠子做了個看着對方的動作。
殷慶炎反應過來後冷笑一聲:“騙子。”
劉照君有點惱火,“我騙你什麼啊?騙你我能有什麼好處?就是我爹教的,你愛信不信!”
長得好看的人生起氣來也好看,劉照君的一雙細眉向眉心皺起,又是另一種風韻。
殷慶炎一向善惡分明,騙人歸騙人,好看歸好看,他把正事先扔一邊,贊歎一聲:“你生氣挺好看的,以後多生氣。”
劉照君的一腔怒氣突然啞火,一時間竟分不清殷慶炎是在誇他還是在嘲諷他。
“……你有病吧?”劉照君被這麼一打斷,都忘了剛剛他倆在聊什麼話題了。
但殷慶炎還記得,他把話題拉回來:“你爹是個連筆杆子都拿的顫顫巍巍的文臣!他還教你打拳?若是他身負武藝,你當朝上那麼多武将感受不出來嗎?!”
劉照君終于跟上了殷慶炎跳躍的話題,他一拍大腿,明白過來,“我說的不是這個爹!”
殷慶炎問:“你還有幾個爹?”
“兩個!不是,上輩子一個,這輩子一個。”劉照君有點崩潰,“這輩子那個犯了事兒的爹我根本沒見過不知道,教我拳法的是上輩子的那個爹!”
他話落後,屋裡就安靜了。
殷慶炎看着劉照君,不發一言。
劉照君伸腿,按照手裡抓的胳膊方向,踹了對方一腳,“說話啊。”
一隻手突然摸上他的腦袋,殷慶炎略帶可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好好的一美人,怎麼腦子就壞了呢?”
劉照君大怒:“你看,我實話實說了你又不信!”
殷慶炎冷笑:“鬼神輪回之說誰都會編,你叫我怎麼信?”
“我要是沒來到這個世界,别人跟我說他是從别的世界投胎來的我也覺得是在瞎扯淡!但事實就是這樣,我他爹的因為罵人被雷給劈死了,死後在地府裡看風景的時候又被閻王撞見了,他罰我下一輩子當個瞎子,我再醒過來就在那個什麼大獄裡,又被人弄出去,然後又被你撿回來,别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個劉子博有沒有指使以前的我幹什麼事,我記憶不全你知道嗎?記憶不全!”
劉照君秃噜了一大堆,見身邊的人一聲不吭,他真是又着急又上火。
他可不想以後被殷慶炎懷疑來懷疑去的,成天動不動就逼問他受誰指使,天地良心,他到目前為止隻可能被殷慶炎指使好嗎?他又不是不知道到底是誰在給他發工資!
他可算是明白過來了,他那個素未謀面的叫做劉子博的大哥是個亂臣賊子,有一堆同黨,而他也被殷慶炎算在劉子博的同黨裡!
老闆懷疑他是對面公司派來的間/諜怎麼辦啊?
真是……給他八十張嘴都說不清!
“你也說了,我原先爹不疼娘不愛的,家譜上都沒有我的名兒,他們還教我武術?沒把我掃地出門就算好的!至于為什麼我還有上一世的記憶和武藝,可能是閻王把我踹上來的時候忘了讓我去奈何橋上走一遍了,沒喝孟婆湯。”
劉照君把聽着聽着話躺倒床上去的殷慶炎一把拽起來,又從一邊摸上自己的裡衣穿好,下床找鞋,“你不是不信嗎?走,去外面找片開闊的地兒,我給你練一遍逍遙拳。”
深秋夜,兩個隻穿着裡衣的大男人跑到院子裡發瘋,睡夢裡的小厮們全被叫起來掌燈。
“東西南北四方的六十步之内你随便走。”殷慶炎把劉照君牽到空地中央,松開手,“練吧。”
西昌王府中植了許多青竹,夜風吹蕩竹海,沙沙作響,掩蓋掉了許多聲音。
比如周遭小厮們走動的聲響,比如西昌王世子撤遠的腳步,再比如,劉照君自己的呼吸聲。
明明睜着眼睛,卻什麼都看不見。
連呼吸聲也聽不見了……他真的存在嗎?
此時此刻,劉照君心裡突然生出一種無可言說的恐慌來。
他其實直到現在還是有點恍惚,不太能夠接受自己就這麼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事實,但當他發覺周圍的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是未知存在時,為了活命,為了生存,他又必須去接受,去思考,去給自己想後路。
靠着聽聲辨位來适應日常生活是不現實的,這世上有那麼多無法自行發聲的事物,他不可能單靠耳朵去一一分辨。
弄條手杖呢?可以探路,可以探物,但到底是不周全的,他需要一個能看得見的人來跟他搭夥過日子。
但他又不是金子,誰不找好人家身體健全的人搭夥而來找他一個盲人搭夥?又不是閑的。
那以後就得雇人,找個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的保姆,找保姆需要花錢,他得先賺錢,而現在最快的賺錢途徑就是待在殷慶炎身邊。
可他的身份實在尴尬,罪臣之子,殷慶炎随時都能把他扭送去官府之類的地方蹲大牢,太危險了,他得找機會離開這裡。
可是離開這裡能去哪兒呢?他家裡犯了事,連帶着他也被銷了戶,如今在這個叫沂國的地方他就是個黑戶,去了别的國家他叫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