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屍靜靜地躺在解剖台上,濃密如海藻樣的長發被蕭秧從身後捋出,順着頭頂在金屬制的台子上鋪陳開來。屍體皮膚偏白,臉上泛着暧昧的粉色,口唇呈櫻桃紅,配合着标志的五官顯得整個人鮮豔欲滴。如果不是冷冰冰地躺在這裡,會讓人誤以為她隻是喝醉了酒,一不小心睡着了。
蕭秧從托盤裡拿起剪刀,順着她連衣裙衣襟的中線向下剪:“很明顯是一氧化碳中毒導緻的死亡,門窗沒有撬動的痕迹,現場也找到了遺書。應該是自殺沒錯了,其實沒必要解剖。”
陳放把自己的上半身靠在門框上,擡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死者父母一口咬定自己的閨女是被人害死的。說殺人兇手就是她丈夫,懷疑他先喂了安眠藥再下的手。”
“小鄭不是已經排除了,她丈夫的作案時間嗎?”蕭秧跟陳放說着話,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剪開連衣裙露出了裡面的豆沙粉蕾絲内衣。該豐滿的地方豐滿,該纖細的地方纖細,女屍有着大部分女人都羨慕的好身材。
陳放眯着眼笑了一下,其中的諷刺恨不得能從他的小眼睛裡漫出來:“看了她的遺書,說是她丈夫害死她也沒有錯。那樣的男人…”
蕭秧立刻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不禁有些惋惜:“真是可惜了。”
女屍生前的樣子一定很美,老天爺寵她送了天生一具好皮囊,卻沒想到年紀輕輕卻是以這樣的方式走完了人生。
陳放歎了口氣:“做個毒檢報告。不管怎麼說,也算是最後給她家人一個交代了。”
“我明白。”蕭秧沒有擡頭,聽到了輕輕的關門聲。陳放離開了,不知是因為不想影響她工作還是不忍看這個漂亮的女人被鋒利的手術刀解剖。
蕭秧将報告放在陳放面前的桌子上:“血液裡沒有藥物殘留。可以拿燒炭自殺結案了。”
陳放點點頭,從鼻孔裡噴出一縷煙,這個結果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
蕭秧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差不多到下班時間,接下來的事情也不歸她這個法醫管:“沒有事我先回去了。”
陳放盯着她,又嗦着煙屁股狠狠吸了一口,憋半天過了肺才把廢煙從嘴裡吐出來:“蕭姐……”
“嗯?”吞吞吐吐的陳放并不多見,蕭秧默默的等他往下說。
陳放把手上的香煙按滅在煙灰缸裡,端端正正地坐直身子:“自從…我覺得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至于哪裡不一樣,陳放自己也說不上來。他的話仍然說的不清不楚,有些人,有些事,自然而然的随着時間流逝變成了禁忌。
“你是說明旖?”蕭秧的臉色沒有變化,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這個人對于她來說并沒什麼特别。
自己糾結半天都沒能說出的名字被蕭秧這麼淡定地說了出來,陳放愣了一秒,更不曉得該怎麼往下講。
蕭秧笑了:“過去的就該讓它過去,是時候忘記她了。”
“走了。“然後她沖陳放擺擺手,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每周三,蕭秧都習慣去查一下郵箱,看看有什麼賬單要交,物業又有什麼新的通知。她一邊翻着手裡的信件一邊上了電梯,雪花一樣的白裡突然漏出一塊色彩。蕭秧的心重重一跳,那是一張明信片,自由女神像的郵票蓋着英文郵戳,右下角是她家的地址。
除了地址跟郵編,上面隻寫了四個字“聲息漸止”。女性化的字體,筆畫裡不見一絲鋒利。都說字如其人,這筆字并沒有多令人驚豔,隻能算是工整。不出挑,如果混合在一堆手稿裡,不會有人注意。但偏偏,蕭秧一眼就能認出,這張明信片是誰寫的。
出了電梯她急忙走回房裡,把剩下的信往玄關的櫃子上一扔。蕭秧赤腳走到桌邊坐下,對着台燈細細觀察起來。明信片紙質很好,墨水在上面一點沒泅。印着雪絨淡紋,啞光質地,指腹輕輕摩擦着會感覺有點澀。她擡起手,讓明信片更靠近光源。透過燈光,紙張顯得有些透明。蕭秧出神地注視着那四個字,可能是用的鋼筆快沒水了,越往後字迹越淡,到“止”的最後一橫已經要淡沒了。應着這四個字,倒真有些“漸止”的味道。
蕭秧深深吸了口氣,這口氣用了她不少力氣。她的心酸酸的刺刺的,總之心情是非常複雜了。
她,可能就要回來了……
機艙裡的照明燈關了很久,旅客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靜地休息,面前的顯示屏幾乎都是暗着的。飛機在天上行駛了近十個小時,乘客們大多卷着小毯子閉着眼沉浸在睡夢裡。一般在飛機上睡覺都不會睡得太沉,沒有人打呼也沒有粗重的呼吸聲,隻餘一片寂靜。
明旖的座位在商務艙最後一排右側。陰暗的空間,唯有她一人頭頂上的小燈是亮着的。一點點大的燈泡撒出一小片圓圓的光亮。溫和微弱的光線隻能勉強照亮紙上的文字。她整個人窩在座椅裡,纖長的睫毛在平滑的臉蛋上印出銀杏葉狀的陰影。
空姐:“需要為您加些水嗎?”
明旖擡起眼:“好的,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