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諒語氣平靜,好似丹藥大師的東西并不是什麼稀罕物。
他也卻是這麼想的,冷了可以加衣服,避寒丹吃與不吃沒什麼區别。
掌櫃珍寶一樣接過謝諒手心裡的避寒丹,謹而又慎地看了又看,最後收在身後多寶閣頂端的一個白玉瓷瓶裡。雖不是尹星河親制,到底出自塵明山星河殿,放在市面上一定搶手。
“這生意我們接了,一日後,貴客可至四洲任一分店問詢結果。”掌櫃的做了大生意,喜笑顔開,還親自給二人添了新茶,寫了張新代号的紙條,畢恭畢敬地呈給謝諒。
松雲樓的生意,分為大買賣和小買賣,大買賣就比如謝諒二百多年前問的那個,要樓主親自點頭才能應承,小買賣諸如今日,便是個小分店的店掌櫃也可做決定。
“不必了,明日此時我再來。”
謝諒接過來疊着收好,拉着徐蔚就要走,徐蔚好死不死手裡還拿着人家的茶盞,掌櫃的一看他半放不放的姿态便大聲直言:“東洲的秋雲盞,不值什麼錢,送您了!”
聽的店小二一陣肉疼,那一隻盞便是他三個月的工錢了。
既然下了山,謝諒還是想去看看鎮子上的一個小破廟裡有什麼乾坤,能傷了塵明山的弟子。于是出店門以後,他們就往破廟的方向走,徐蔚比他路熟,一邊帶路一邊震驚于謝諒竟然是個如此闊氣的人。
“沒有了。”謝諒說,那些避寒丹是他最後攢下來的家底,再賣就隻能賣冬衣了。
徐蔚一聽趕緊裹緊了謝諒給的衣裳,還小心地把秋雲盞收起來,回頭換個鋪子再賣了去還能換些錢。
徐蔚記憶裡此土地廟極破舊,住在仙山附近的人大多都信奉仙山,有個小病小災的求醫問藥也都到山上去請。
這土地廟裡的泥塑人物的香火便沒有那樣的旺盛。
但他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傍晚時分,原本該是人煙稀少的郊外,竟然三不五時地能看到提着東西來祭拜的人。
到地方一瞧他才是大跌眼鏡。
原先留給他扯幡寫符糊口的那個空當已經沒有了,破廟搖身一變換了個模樣。
磚瓦是剛翻的,楹聯是新寫的,就連那原來用泥捏成的土地像也已經重塑成福德正神的金身。
廟外有棵歪脖子的棗樹,徐蔚說能結酸酸甜甜的小棗,如今棗子沒有了,滿樹都是求神的人們挂起的紅幡。
來往拜請之人絡繹不絕。
隻一會兒功夫,徐蔚就目瞪口呆地看見了兩個求姻緣的,一個求兒女的,求财求官的更是絡繹不絕。
“這土地廟有這麼靈嗎?”徐蔚随手扯着一個面善的老伯問話,老伯一聽白了他一眼,合手拜了好幾拜,替徐蔚償了“怪力亂神”的罪過,這才拉他到一旁說話。
聽老伯說,原先這土地廟沒人來的,都是張家大戶那事傳了出去這才被人所知。
“張大戶老來得女,千寵萬寵的,誰知道前幾日跳了井,手腳都冰涼了,出殡的隊伍走到這裡,喏,就是這棗樹底下,那姑娘就坐起來,活了,真神!”
老伯說的津津有味,謝諒聽得一陣皺眉。
一提到井,謝諒便不得不多想了。
回頭和把老伯送走的徐蔚一對視,兩人均是一副不妙的神情。
齊景雲在這裡出的事,梁老伯的家人遭井下的東西襲擊,現在又冒出來個張家女兒起死回生?
二人想都不想地擡腿便走,一個去問張家地址,一個去看廟裡乾坤。
從妖塔出來以後,謝諒隐隐明白登雲盆除了是個盛物的法器,還有些鎮壓淨化邪祟濁物的作用,于是此刻便悄悄把登雲盆捏在手心裡,擠在求告的人群裡走來走去,但卻一直沒見金紋再次亮起。
他隻得白熏一身香燭味道趕忙跑出來,徐蔚已經問到了答案。
“往南走。”
張家是做生意發的家,隻有一個獨生女兒,月前因為不願嫁出去鬧了輕生,如今救回來,張大戶便看開了,說要替女招贅,中選的便是張家半子。
兩人聽了一路,到最後發現張大戶這裡要比土地廟熱鬧多了。
天都快黑透了,他家門外還圍着裡三層外三層的人。
“煩請通報,華池峰弟子有事相告——”
徐蔚敲開了門,話都沒說完被迎頭關上的門撞的鼻青臉腫,“啊呦”喊痛半天。
早知道人家信的是土地,哪裡會管你是哪個山頭的弟子。徐蔚撞了一鼻子灰也不惱,和謝諒一同躲在角落裡看熱鬧。
謝諒有些不解,他家女兒分明是不想嫁人才要尋死,為什麼好容易活過來第一時間便要招贅。
此中必有蹊跷。
更何況,那招贅的榜就在門外面,揭了就能進去和張大戶碰面,平步青雲之事竟然隻是圍了一堆人而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這位大哥,敢問為何無人揭榜呢?”徐蔚拉着近身邊的一個挑夫打扮的男人問,那男人眼睛黏在榜上,卻還是猶豫不肯上前,見徐蔚問了,便回答說:“這已經是第十三日了,前幾日都有那願意入贅張家享福的,揭了榜進了内院就沒了動靜,這招贅的榜第二日又嶄新挂出來,我看啊,保不齊張大戶還有什麼要求,沒人夠得上他家的格吧。”
當真如此嗎,謝諒正思索着,還沒等和徐蔚商量,但見這人一個健步上前,挑了榜往半空一扔,烏泱泱一群人有的進有的退,引起一陣騷動。
圍觀衆人猶豫是真,不想被人搶先也是真。
逼得院裡不得不出來幾個拿家夥事的家丁鎮場子,徐蔚就趁亂拉着謝諒的胳膊往院子裡沖,嘴裡嚷着“張府招貴婿,榮華富貴近在眼前,誰猶豫誰是木頭”,竟然真的帶動了一些方才在糾結孩子跟誰姓的膽大男子一起,人群裡亂糟糟,叫他成功地一個翻身帶人擠進了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