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方行似乎不太信,還要問些什麼,被徐蔚一句“肚兒餓、肚兒餓,要吃米粥香饽饽”的童謠打斷。
“徐兄弟回來就好,既然沒事,我們也該去趕早課了,第一日不好去的太晚,昨夜聽人說了,内門的仙夫子比之外門更嚴厲呢。”周焜混沌了半天才想起來還有早課這麼一回事,想着自己雖無能但也不能丢師父的臉,不能讓五長老開門收徒成為一個笑話,趕忙招呼衆人辭行。
何方行耿着面色,也說不出來些什麼,隻叮囑到:“記得服藥,言思新配了些祛風寒的,你拿去預備着。”
他一向自恃狂高,當着一個曾被他嘲笑過的傻子的面,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然是十足的低頭了。
謝諒承情低頭言謝,接過常言思從靈存寶蓄裡掏出來的一大包藥,扯了扯徐蔚的袖子作勢要走。
“諸位,告辭了,我去替你們照顧小仙長,保準不許他再生病了!”
徐竹竿又十分風情地擺了擺手作别,活像個唱曲兒的。
等人都走遠了,徐蔚才像做了什麼賊事一樣鬼鬼祟祟地攔在謝諒回家的路上。
“小仙長……”徐蔚吞吞吐吐,過于扭捏。
謝諒覺得他過于奇怪了,但以徐竹竿的性子做什麼又都不甚奇怪,隻問:“何事?”
徐蔚的手摸進自己的紅衣襟裡,找尋什麼東西。
“我在妖塔裡找東西的時候,拿了一樣東西出來。”
他伸手,是一本泛黃卻又完整的舊書。
徐蔚掀開書頁向謝諒展示,書裡是些圖畫文字。
“我見這書上記的東西與胡二哥給我的有些相通,本想偷偷拿了走,卻不曾想小仙長你這般對我情深意重,三番五次地要救我,所以不敢生邪念了。”
徐蔚說的極為認真,好似他真的是在謝諒的感化下迷途知返了,卻見謝諒臉上并沒有往日他打趣時候的羞紅或是厭煩。
謝諒隻是接過來,盯着那本書看,半晌問他:“你去的那座塔,是不是叫定心塔?”
書上記着的,正是禦道法門,禦道的本義也是在驅使物事,是以徐蔚覺得和胡二哥的那些駕馭機關的符術法門相像也是無可厚非。
謝諒隻是看到了那些圖,一筆一筆勾畫的圖樣,是他半夜夢醒在挑燈那人筆下見過的,還有一筆是他自己貪玩畫上的。
那人的字迹并不算娟秀,卻是大刀闊斧一樣的豪邁,心中萬千溝壑,都在一筆一劃裡。
這東西,原本應該與何方行曾經用過的玉碎訣一樣,都被鎖在定心塔裡,卻不曾想他們那些想要那人銷聲匿迹的人為求保準将定心塔藏進了妖塔裡,被徐蔚誤打誤撞地拿到了。
“師父,你在做什麼呀?”
“師父在寫一本書。”
“什麼書呀?”
“小紅豆還小,以後便明白了。”
謝諒此刻才算明白。
這書上寫,有一類人的血肉靈脈天生異于常人,蓋因八字時辰不祥,與尋常修行路途無緣。
小時候,謝諒學不會複雜的符術陣法,再刻苦也沒有進益,到後來才知道自己是那個無緣之人。
而師父卻是早就知道,早在謀算。
書上寫,這類人卻是天生的禦道修行者,他們的血可通陰陽,天然是連接物事的系帶,能看常人所不能看之法門,能得禦道之大成。
書上勾畫有機關變換之法一十八處,到酣暢處筆鋒一轉像是要說什麼,再往後翻卻都是白頁了。
謝諒會的所有法術,都是師父手把手教的,手訣口訣都做過更改與衆不同,就這般也要許久才能熟稔,他原本以為自己就在師父的庇護下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就足夠,卻不曾想師父曾為他勾畫過浩渺仙途。
謝諒有些想哭,他覺得胸口疼,指骨上像是長出刺來,偏生要往他的柔軟處紮去。
他重重地擁了一擁徐蔚,眼淚落在徐竹竿破的不能再破的衣衫上。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感謝徐蔚從前讓他頗為不齒的作風。
“謝謝。”謝諒鄭重地行禮,向徐蔚,也向塵明群山連綿。
徐蔚摸不着頭腦:“謝什麼啊這般投懷送抱的……哎,小仙長你衣服裡藏了什麼東西,方才硌的我皮肉疼。”
謝諒從懷裡掏出來那東西,得了徐竹竿恍然大悟的一聲“噢”。
“是你的木頭小鳥啊。”
謝諒笑起來,搖了搖頭。
“它叫兮烿。”
那本舊書的第二頁畫着一副栩栩如生的鳥形機關,上書:歌兮舞兮,烿烿其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