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那年,她吹給我聽過一次,我就再也沒有聽過了。我問她是什麼曲子,她說秘密。”
謝景姝不再說話,她要說嗎?她聽出來是什麼曲子了。
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開口了:“栖凰。”
“什麼?”
“是《栖凰》。最初是琴曲,榮姨或許改了一些,加之由箫吹奏,有些不同,可我聽出來了。”
“栖凰?”
謝景姝點頭,講述這支曲子背後的故事:“它是前朝禁曲,因而如今少有人知。作此曲者無名,隻知道别人稱她為趙氏。前朝武宗時,窮兵黩武,耗盡民力。原本前朝律法,女子年二十不嫁,長吏配之,由官府直接安排婚事。那時候軍隊死傷慘重,武宗将此律改為:女子年十六未嫁者長吏配之,年二十未嫁者……”謝景姝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趙氏出身名門望族,由是下獄,她不願屈從,欲自缢以明志,一個江湖女俠劫了獄,帶着獄中女子離開,但她們當中大多數人最終還是嫁人了,唯有趙氏始終跟着那個女俠,那個女俠叫她不要忘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于是趙氏潛心讀書,武宗朝後,趙氏修了一本書,流傳極廣,士人學子争相傳抄,後來……”
她便不該提起的。
“後來呢?”
“這本書為女子所作之事為人所知,趙氏被斥責,此書又被皇帝下令禁毀。官府派人去抓她,她又被那位女俠救了。”
“後來呢?”
“……”謝景姝說到這已經後悔将這個故事講給阿娘了。
“俠以武犯禁,女俠當街處死,儒以文亂法,趙氏老死深山,《栖凰》乃是她死前最後一曲。”
“天地何大,凰無所栖。”
其實當時的人甚至并不承認趙氏是儒士,即使他們當初紛紛贊歎趙氏所作之書。
其實與阿娘和榮姨多像,便是武藝高強,飽讀詩書,可永無施展之地。
《栖凰》的曲譜輾轉流落,所幸未在戰火中徹底流失。
也不知榮姨如何得到的曲譜,又将曲譜作了修改。
“小姝,以後教我吹奏此曲吧。”
曲惜雁合上了雙眸,不再去看那隻玉箫。
“好。”可她隻能教趙氏的《栖凰》,而非榮姨的《栖凰》。
————
七月十四。
這些時日,臨華宮與長甯宮都籠罩在慘淡的氣氛之中,聖旨的到來減輕了痛楚。
父皇不僅将弟弟過繼給了阿娘,連姐姐也過繼過來了。
原本姐姐已經及笄,父皇不将姐姐一同過繼也是正常。
長甯宮空置了,被下令不可随意進入,裡面的物品皆不可動。
最讓人開心的還是弟弟的身子,雖說還是虛弱,卻已不必像先前那樣,要太醫時時刻刻盯着了。
不過趙太醫和許太醫已成了臨華宮的常客,尤其是趙太醫,若非不合規矩也多有不便,阿娘恨不得趙太醫直接住臨華宮裡,方便随時防範着出事。
許太醫倒是借此機會和院判趙太醫熟絡起來,一個擅長草藥,一個擅長啞科,相聊甚歡。
生活已經恢複了平靜,唯有臨華宮的人仍穿着顔色素靜的衣裳。
謝景姝再次回到以前九日驅馳一日閑的狀态,随着先生講學越發高深,阿娘練武越發嚴厲,她的日子可當真是越來越忙,不過也是收獲滿滿。
今日是弟弟的滿月宴,宮中再次熱鬧起來。
若非這是弟弟的滿月宴,阿娘怕是隻想撂挑子,張羅來張羅去的也不容易。
謝景姝下學後便匆匆回到臨華宮,換下了那身白色帶青的衣裳,猶豫了一會兒,她選擇了粉色。她對粉色沒什麼感覺,但滿月宴穿這件衣裳不會出什麼錯就是了。
她百無聊奈地看着宴上觥籌交錯的後宮衆人,人人都在向父皇敬酒。
父皇一一應下,直到滿月宴明面上的主角到場,其他人才消停了。
父皇極其高興地逗弄着謝景瑞,但謝景瑞顯然不太給面子,困倦地閉着眼睛睡覺。
父皇倒也沒說什麼,依舊笑得開心,至少沒哭出聲來,他可不喜歡帶孩子。
于是衆人紛紛誇起父皇與謝景瑞父子情深,相處的如此和諧。
謝景嫦隻是靜靜地盯着弟弟的方向,喝了一口酒。
看到姐姐喝酒,她也想喝酒,可是姐姐不許她喝,隻好作罷。
聽到衆人拍馬屁,謝景姝都快笑出來了。
一個月統共見了三面,哪來的父子情深?估計感情還沒弟弟和臨華宮新養的魚深。平日裡她有時還抱着弟弟去看那遊來遊去的魚。
轉頭便看到賢妃打扮的千嬌百媚的又給父皇敬了個酒。
賢妃今日一直喋喋不休,扯着各種各樣的話題,最後還是圖窮匕見了,準備向皇帝說明自己真正的意圖。
謝景娣冷眼看着賢妃的所作所為,她早就認命了,隻是沒想到這麼急,榮貴妃逝世也不過剛好一月,雖說宮中也不會為妃子守喪,但也是會避開的。
這麼急着要把自己賣了,也不知四皇子又和她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