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騎着一匹黑馬,和一旁的蕭月霜說話,秋日的陽光已經不及她耀眼了。
父皇特意恩準她和男子一同狩獵,隻是不知那雙拿慣了苗刀的手是否同樣擅長弓箭。
随着父皇下令,一道黑影已經竄了出去,一騎絕塵。
曆經戰場的黑馬明顯不同于獵場特意飼養的馬匹,同它的主人一般,無人可敵。
謝骜也騎着馬去打獵了,隻不過慢悠悠地晃在後面。
天色漸晚,謝骜估摸着再過不久就要落日了,勒住馬,準備回營,卻聞到一股香味,摻着隐約的血腥氣味。
走過重重樹影,是曲惜雁在河邊烤魚,黑馬待在她旁邊打了個響鼻,再遠一點是幾乎堆成小山的獵物。
噼裡啪啦的火花炸開,烤魚的香氣越發濃郁。
“要嘗嘗嗎?”曲惜雁回過頭,朝他晃動着手上的烤魚。
謝骜翻身下馬,一步一步走向曲惜雁。
他與她并排而坐,接過那串烤魚,問道:“你知道是我?”
“我一聽就聽出來了。來來來,趕緊吃,吃完該回去了。”說罷,曲惜雁又拿起一條串在箭上的魚架在火上翻烤。
他靜靜地坐在那兒看她烤魚,那手法極其娴熟。
見他盯着自己看,曲惜雁爽朗一笑,拍拍他的肩:“我把我的獵物分給你,免得你那幫子兄弟嘴碎。”
後來發生了什麼?他隻記得父皇深深看了他一眼,開口誇了幾句便轉身和曲将軍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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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還未立夏,但也漸漸熱了,綠豆糕清熱下火,我來的時候,父皇似乎心情不佳,吃些綠豆糕消氣解火。”
“綠豆糕……我記得惜雁最喜歡綠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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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喜歡這翡翠糕?”
坐在對面的女子停下了吃糕點的動作,吐槽道:“什麼翡翠糕?你們宮裡怎麼還這麼講究啊,非給人家起個雅名,不就是綠豆糕嘛?”
“嗯,綠豆糕。”謝骜點點頭,他知道她向來不喜歡花裡胡哨的東西。
“隻是習慣了,也就慢慢喜歡了。”曲惜雁又回答他的問題。
“習慣?”
曲惜雁聽他這麼問,歎了口氣,解釋道:“大乾的西南邊實在悶熱,跟個蒸爐一樣。綠豆價賤,軍中的夥房到了夏日便做些綠豆湯什麼的。當然,說是湯,也就真的隻有湯了,一碗吃不出幾個綠豆。我娘偶爾做些綠豆糕分給大家吃,算是難得的點心了。”
謝骜的臉色凝重起來:“邊境的将士們過得這般艱苦……”
“如今已經好很多了,陛下是明君,有他在,再加上我爹,不僅西南,海邊那些海寇也别想吃到好果子!”曲惜雁得意一笑。
謝骜也跟着她笑起來:“我自然信曲将軍,隻是西北如今戰事吃緊,也不知何時戰事平定。”
“放心,東南有曲家,至于西北,可惜了霍家,三世将才,到陛下這兒,偏偏一個個打仗軟綿綿的,不過北境軍那麼多将領,不會出大事。”
“我聽聞曲将軍與霍家不對付?你似乎也不喜歡霍家。”
“誰讓霍家那個蠢貨,我出生的時候竟然敢嘲笑我爹生不出兒子,他倒是兒子多,加上他沒一個能打的。”曲惜雁不屑地撇撇嘴,絲毫不尊重這位霍家的長輩。
“我記得他的小兒子武藝不錯。”
“霍元武?他倒是能打,不過他不願參軍,也沒人勉強得了他。霍家這百年大族也不過如此了。”
他意識到這個話題不便繼續談下去,便換了話題:“你已經在京城待了快一年了,以後都不回去了嗎?”
“……”她放下那塊還未吃完的綠豆糕,“或許吧。”
曲惜雁以為自己留在京城是因為陛下需要搪塞言官。謝骜卻認為,世人都以為陛下與曲将軍親密若兄弟,可這也隻是之前罷了。
他清楚,父皇對曲将軍态度的轉變是因為自己,但他不會告訴曲惜雁這一點,讓他們之間産生嫌隙,因此他總有些心虛。
可他竟然又有一絲竊喜,面前這個人會待在京城,意味着他能時常見到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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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幕回憶從他眼前閃過,最後定格在那一年三月。
“你要娶别人?還是月姐她們!?”曲惜雁一襲白色孝服,憤怒地舉着那把苗刀就要刺向他。
他沒有躲開,那把刀最終沒有刺進來。
轉而是一聲清脆的玉碎之聲。
他看着地上碎掉的玉佩,心開始刺痛。
“謝骜,你,很好!算我看錯了人!我和你,從此一刀兩斷。”
他想要上前幾步,那把苗刀便插進地裡,隔開兩人。
“惜雁,我也是不得已,你不會不明白現在的情形,我需要這份助力,你能理解我的,對嗎?”
“你滾遠點!理解?謝骜!我知道,我曲家現在人都死光了,給不了你什麼助力了。但是,我告訴你,你那點子深情别對着我,我嫌惡心。”
“惜雁……”
“我這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她毫不留念的轉身。
謝骜踏出一步,卻還是停住了。
他不會為一個人放棄大好的機會,即使這個人是他所愛。
莫逆論心素,刎頸定交結。年發未及衰,交情已消歇。
往事不可追。
隻是他們的未來,怕是也隻能同往事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