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羱見到謝羯進來,他已經不大記得親哥哥的長相了,隻是他們二人的容貌都随了阿娘,很有幾分相似,因此謝羱目不轉睛地看了謝羯幾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正自不悅,結果聽到了柳嬷嬷的話,他猛地看向姜競霜。
姜競霜自被鎖起來後就一直背朝着他,不願和他說話也不肯看他,謝羱自然不知道姜競霜現在是什麼神情,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心裡鼓囊成團,一簇明火熊熊地燃了起來,病痛折磨着他,患得患失的嫉妒也在燒他的心肺。
謝羱雙目通紅:“競霜,到我懷裡來。”
姜競霜沒動。
有外人在,與謝羱摟抱在一處像什麼樣子?他當着外人這樣對她,又幫她當做了什麼?他非要通過她不能行動的身姿,柔順乖巧的姿态去一次次證明她的所屬嗎?
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姬妾寵物,她應該得到尊重。
但很顯然,姜競霜的漠然不動徹底激怒了謝羱,他不能忍受在這個時刻,姜競霜對他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忤逆,這會讓他無比害怕,因此他起身想如往常把姜競霜抓到懷裡,可是他的身子骨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孱弱異常,竟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反而牽動了肺腑不停地咳嗽。
柳嬷嬷見謝羱竟然被姜競霜逼迫到這個地步,也是大怒,她這時候倒不覺得姜競霜勾引人了,隻知道要謝羱稱心如願,因此伸來爪子,要替謝羱逮人。
這樣的場面讓姜競霜異常難堪,十分屈辱,她仿佛就是個物件,她不該有她的意願和尊嚴,隻要謝羱想要她就必須順從地讓他得到她。
謝羯的手卻精準地制住了柳嬷嬷的爪子,柳嬷嬷驚愕回頭:“大郎君?”
謝羯看了看備受恥辱的姜競霜,又望了眼嫉恨地盯着自己的謝羱,慢悠悠道:“這是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家是土匪窩子。”
謝羱惱道:“這是我的家事,你有什麼資格管?”
謝羯不理會他,隻對柳嬷嬷道:“我有話要和阿羱說。”
柳嬷嬷也知謝羱時日無多,接下來都要靠謝羯主持大局,因此便也乖順地退下,謝羱憤恨地瞪了眼謝羯,叫她:“柳嬷嬷,去買砒霜來,我即刻要用。”
姜競霜猛地擡頭,不可置信:“我有孩子了,謝羱,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謝羱暴躁道:“你一個寡婦帶着孩子更艱難,難道你還盼着你娘家人幫你嗎?他們隻會對你吸血敲髓,吃個一幹二淨,既然如此,不如跟我一同到地下去,我們一家三口在黃泉路上團圓不好嗎?”
他說着看了眼謝羯。
對于這個兄長,謝羯此時已經沒有太多感情了,什麼愛恨都不值一提,但當謝羯出現在門口望向姜競霜的那一眼,實在饒有趣味,讓謝羱頓時警鈴大作。
他們到底流着同樣的鮮血,謝羱太明白謝羯的那一眼究竟意味着什麼,他沒有辦法容忍他的妻子被任何人觊觎,尤其是和
他一樣的謝羯。
所以他一定要帶走姜競霜,讓她在地底下永遠地安眠在自己身邊。
姜競霜不接受自己的命運:“你這樣做你還是人嗎?”
謝羱道:“我早就不是人了,在你嫁給我那一刻開始,在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就不是了。”
他低聲笑起來,笑意癫狂。
“競霜,你當我不知道香積寺那一遇,是你的處心積慮嗎?我更知道我們的初遇不是在山寺,而是在元日燈節的拱橋上,你戴着一個狐狸面具,不小心撞到了一個戴着青銅獠牙面具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從看到面具掉落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愛上了你,這世上有那麼多的女人,你卻是唯一一個我願意與之共赴黃泉的人。所以,香積寺那一遇,不單是你在算計我,我也算計了你,那時我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可我瞞着,不叫你知道。”
姜競霜的神情從驚慌到茫然再到憤怒,情緒流暢地轉變,讓她看起來像是一頭憤怒的小老虎。
“那個富商呢?”
謝羱笑起來:“假的。”
姜競霜徹底崩潰:“謝羱,你該去死,你這個混賬,你怎麼還不去死。”
謝羱貪婪又留戀地看着她:“是啊我快死了,等柳嬷嬷帶了砒霜來,我就跟你一起死。”
姜競霜一想到自己鑽進了謝羱的圈套還不自知,這一年來一直都為自己的聰明果決和大膽沾沾自喜,就恨不得上前厮打謝羱,可是她被束縛住了手腳,相當于被拔去了爪牙,動彈不得。
這時候,她感到手上摁着一隻寬厚有力的手,織錦的袖子擦着她的臉肌,有淡淡的茶墨香氣,将眼前的腥甜味道化開。
謝羱憤怒:“你放開她,誰叫你碰她了?”
謝羯仍是慢悠悠地強調,似乎帶了許多的遺憾:“阿羱,你和阿耶真的很像,他如何逼死阿娘,今天,你也向他學了十成十。”
謝羱冷笑:“你過去可不是這麼說,你罵我是狗雜種,把我扔在水缸裡,指着我淹死凍死。”
謝羯松開手,緩緩走到床邊,側身坐下,溫言:“那時候阿娘一口咬定你是她為報複阿耶所生的貨郎的兒子,她是我的阿娘,我自然聽她的信她的,可是現在看看你那癫狂的模樣,任誰都不會懷疑你是阿耶的種。”
從姜競霜的角度,她看不清楚謝羯的動作,隻感覺他微微俯了身,而與此同時,謝羱的聲音就消失了,她隻能看到被褥下,他的腳徒勞地掙紮了會兒,就開始抽搐了起來。
姜競霜一愣,害怕地吞了吞唾沫。
她小心翼翼地沒有發出絲毫聲響,隻想把自己蜷縮起來,讓謝羯忘記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