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姑,他們要把你嫁給山民。”
謝烨一驚,看向謝悅,見人不似說謊的樣子,想到熱鬧的上房,“所以上房是在讨論我的嫁妝喽!”
謝悅從小爐子上的陶鍋裡舀了一瓢熱水倒木盆,洗了洗布巾擰幹遞過去,低低道:“沒,商量要多少聘禮呢,我爺爺攔着不讓要,被太奶罵了。”
謝烨呲牙,接過布巾擦臉,末了道:“商量出結果沒?”
“沒,太奶想要十兩,太爺爺不說話,我爺爺覺得太多了,咱家又不賣閨女······”謝悅的聲音越來越低。
老謝家是不賣閨女,人那是守禮,自诩詩書傳家,嫁女六禮一項都不能缺呢!
哼,謝烨冷哼,“幫我倒點水漱口。”
今兒頭不疼了,見到病歪歪的謝悅,她才有心思好好想想這老謝家。
小說中,謝懷民、塔娜從北疆回來,沒幾天就拉肚子,都以為是水土不服,可看到經年累月吃藥還病歪歪的謝悅,謝烨突然覺得,可能原身爹娘的死另有蹊跷。
要知曉,最開始水土不服的隻是塔娜,按理說謝懷民本就是漢人······
“悅兒,你現在還在吃藥沒?”
“這段時日沒吃了,爺爺說總吃把胃口傷了,還不如吃好點養養胃。”
謝烨靠着炕櫃坐着,手指點着床褥,思緒翻飛。
小說中作者沒交代,可能是bug,可能是伏筆沒回填,她現在身處現實,有些事兒不得不防,尤其是李娟兒娘要帶她走時,謝老頭的眼神。
别誤會,可不是什麼心疼愧疚忏悔,那是下了某種決心的堅定不移!
更何況,小說中,作者毫無預兆地寫死謝懷民夫妻,又用了大幅筆墨描述謝老頭文氏的傷心欲絕和懊惱。
當時看小說,她隻以為懊惱是因為沒及時請大夫,現在想來······
接過竹杯漱了口,謝烨也不喝藥,直接下炕,“你跟着我就行,不用扶。”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見她進竈房,裡面人一驚,小文氏、闫氏避之不及,隻何氏迎上來,“葉兒,咋不好好躺着,飯好了悅兒給你端去。”
謝烨沒搭理,徑直看向鍋竈。
看樣子老謝家是準備将她賣個大價錢,這不,早飯都舍得放油水了。
一大盆涼拌野菜,兩大碗雞蛋炒野韭,鍋裡的疙瘩湯隻看着就稠糊糊黏嘴的程度,旁邊一竹籮雜面饅頭。
“咋,我這還沒上山呢,家裡就已經吃上席了?”謝烨這一開口,直接把陰陽怪氣挂臉上,推開要扶她的謝悅,徑直去拿碗。
自以為很有氣勢,實則走得搖搖晃晃。
找了兩個大粗瓷碗,挑了大半碗熱菜,夾了四個饅頭壘上,又舀了滿滿一碗疙瘩湯。
手抖胳膊顫,謝烨隻得抱起碗,抖着腿出竈房。
竈房内其他人瞠目結舌,也就小文氏反應快,追出來喊道:“你舀恁多别人吃啥?”
嘁,謝烨才不管呢。
見文氏從上房出來,她仰着笑臉道:“餓了幾天閻王爺也嫌,這年頭,餓死鬼閻王殿都不收。”
見人變了臉色,才一步一挪回了大放一家住的西廂,謝悅往日就住在兩人卧房的裡間。
“吃吃吃,就知道吃,三個沒一個頂用的,飯不夠分你們别吃了······”
竈房傳來叫罵聲,謝烨嗤笑,指桑罵槐對現在的“謝葉”沒用!
野韭炒雞蛋油汪汪,吃着很膩,謝烨就着菜吃了半個饅頭,吸溜了幾口疙瘩湯。
竈房的聲兒停了,她爬上炕透過窗縫看去,何氏幾人臊眉耷眼端着碗盆往上房去。
扶着漆面脫落斑駁的炕櫃慢吞吞下炕,飯碗推到櫃面靠牆一側,藥碗溫在陶鍋裡,謝烨在屋内搖胳膊踢腿轉悠。
原身的屋子在後院,獨獨一間,就在豬圈旁邊,雖然猜到裡面不會有什麼好東西,她還是決定去一趟。
大家都在正堂吃飯,隻小孩鬧着要吃菜的聲音傳出,謝烨出門往正堂看了看,貼着廂房屋子的牆溜去後院。
矮矮的泥屋沒窗沒檐,不提前說還以為牛棚呢!
内裡收拾的很幹淨,就是黑乎乎一片,隻門口處能看個大概,謝烨抹黑翻了翻,隻幾件舊衣破鞋,最值錢的應該就是一小卷頭繩吧,紅豔豔很是醒目。
嘿,被人家一點頭繩、幾塊糕點酥餅、一些毫無營養的甜言蜜語就感動得非君不嫁,還真是可悲呢!
謝烨把頭繩解開綁在腰上,當個腰帶長度正好,踢了踢掉土的牆皮轉身出門。
這個屋子,她謝烨是不會住的。
溜溜達達到前院,望着規整的院落咬着嘴唇思索,這前院分不出個屋子,可後院廂房也沒份兒,謝烨擡腳往正堂去。
她進門時,一大家子的早飯正吃到尾聲。
老謝家人口興旺,四世同堂,老爺子帶着兒子一桌,孫子一桌,女人帶着小孩子一桌。
菜早已吃完,也就幾個小輩還在埋頭喝疙瘩湯。
衆人見她進屋,俱是一靜。
謝懷仁連忙起身,道:“葉兒,沒吃飽?讓你大伯娘給你再做點。”
謝烨依舊不搭理人,徑直走向主桌,因方向問題看着是直沖謝老頭。
女眷桌的文氏見她大搖大擺,氣不打一處來,呵斥長子道:“做啥做,一碗菜一碗飯四個饅頭還不夠她吃,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當這個家得了。”
謝烨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女眷桌,見桌上隻兩個大碗擺在中間,一看就是盛涼菜的,韭菜炒雞蛋隻兩碗哪能輪到女人,何況今兒被她挑了好些。
“不值錢的野菜都貴?看來老謝家的日子果真是大不如前了!”不等文氏變臉,她輕蔑地環視幾位名義上的伯母、堂嫂、侄媳婦,“女人就得下地,不然連這不要錢的野菜都沒得吃呢!”
“我爹娘當年剛回來的時候,家裡日日都吃肉吧,那時候光景還沒現在好呢!”陰陽怪氣挑撥完,謝烨搖頭咋舌,“啧啧啧,老謝家還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文氏最好面子,哪容得人指摘自家日子不好,目眦欲裂,指着她罵道:“你個小災星······”牙上的菜葉看得人直犯惡心。
謝烨掏了掏耳朵毫不在意,看向謝老頭,語不驚人死不休,“可不是,為老不尊做了孽遭報應,可不得将由頭推給别人,不然老謝家的日子咋就越過越回去了呢!”
“啪~”謝老頭一掌拍桌上,怒道:“謝葉,你這沒大沒小的樣兒從哪學的,眼裡還有沒有長輩?”
他常年肅臉,加之上了年紀眼袋重法令紋深,隻看面相就不好說話,冷臉更是駭人,更何況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出他怒火沖天。
謝烨卻是不怵,擺出個“氣死人不償命”的架勢道:“不好意思,沒爹沒娘沒人教,野着長的!”
“你個畜生!”謝老頭罵着站起身,拎着闆凳就扔過來。
謝烨雙手穩穩接住,原本的嬉笑立時變為冷臉,掄起闆凳就往桌上砸,邊砸邊吼道:“我就是沒爹沒娘沒教養啊,你們要是早早教,我能長這歪?”
“再說我長歪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往都瞎了,今兒才看到我長歪了沒教養?”
一時之間,屋裡叮裡哐當,一聲更比一聲高,碗盤的碎瓷滿屋飛。
其他人都被吓到,跟謝老頭同桌的謝懷義謝懷禮連連往後躲,隻謝懷仁護在老爹身前勸侄女。
小孩子更是哇哇大叫着奔出屋子,文氏連滾帶爬,連連嚎叫:“還有沒有天理啊,給你吃給你喝養你長大······”
謝烨才不理會,砸完主桌砸次桌,霹靂乓啷一頓砸,末了掀翻桌子去砸女眷桌。
“啊?我幹啥了就小災星長小災星短,既然叫我小災星,不禍害禍害你們咋能對得起這大名呢!”
“小災星,有娘生沒爹養,長大成人就會浪,小災星,沒爹沒娘沒教養,生來就是讨債鬼花柳娘······”
謝烨将以往堂弟、侄子嘲諷她的話一一道來。
該說不說,謝家還真是不負詩書傳家之名,小孩子罵人嘲諷人都能編個順口溜出來,骨子裡是有些文化基因遺傳的。
“住手,你住手。”見她砸完飯桌還不夠,直奔上堂的供桌,謝老頭聲嘶力竭呐喊。
謝懷仁找準機會,從背後拽住凳子,勸道:“葉兒你醒醒,被鬼迷住了?快醒醒。”
得益于祖上基因,原主有的是力氣,以往在老謝家可沒少當牛做馬,謝懷仁雖說是男子,可已經四十奔五十的人,且常年勞累,力氣根本就比不過侄女。
不過謝烨懂得見好就收,再說總要給這個家裡唯二對原身好的人一點面子,順勢松手,眼紅目赤死死盯着謝老頭,“其他的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我爹娘叮囑我讓我好好活着,我就得好好活着!”
張氏剛走到門口,聽到這話不敢置信,“葉兒,你見到你爹娘了?”
運動一場累出一身汗,謝烨現在隻覺神清氣爽,笑道:“可不,我爹娘說我是有大福氣的人,讓我好好活着。”
屋裡屋外的人齊刷刷變臉。
“娘,娘,你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