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一陣詭異的安靜,仿佛還萦繞着趙夏樹的鴿子叫。
她好不容易捋直舌頭,尴尬得恨不得就地蒸發,視線隻敢黏着地闆,聲若蚊蠅:“......顧總。”
郁青瓷本來還半躺着,看到人不由坐直身,加上左腿被吊着,姿勢更别扭了。
眼前的男人氣質矜貴沉穩,面容清朗,周身鋒芒微斂,卻不容小觑。此時他正朝郁青瓷的方向看,對趙夏樹剛剛的失态僅是謙和點點頭,宛若長輩對晚輩的包容。
從身材到長相,無一不是加分項。
不過郁青瓷印象最深的,是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節清瘦修長,利落的掌骨和青筋往腕處延伸,與整潔精緻的袖口形成一幅極具沖擊性美感的畫面。
郁青瓷是學畫的,在審美方面還是有幾分苛刻,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擁有一雙極好看的手。正是這樣一雙手,在民政局的結婚登記表上,筆力遒勁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顧容嶼。
她丈夫。
餘光瞥見趙夏樹幾乎欲逃的神情,郁青瓷撚撚手指,擡眸看向離她病床幾步遠的男人,故作淡定地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其實她更想問,你什麼時候來的,聽到什麼了,這破門是隔音的吧!不然她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到!
聽見郁青瓷的聲音,趙夏樹和祝意也反應過來,忙不疊站起身,彼此小動作推搡了下,祝意拘束笑笑,不自在地說:“那個......顧總,既然您來了,那青瓷就交給您了,我們就不打擾了,先告辭了。”
說着手肘碰了碰一臉呆滞的趙夏樹,趙夏樹忙點頭,“是、是啊,顧總,那你們先聊,我們不打擾了,不打擾了。”
她小心翼翼伸手去拿兩人的包,全程不敢看顧容嶼的表情。對方盡管神情平和,但她還是感覺到不小的威嚴感。
顧容嶼朝兩人微微颔首,低聲道了句,“有勞。”
站在他身後的特助許則上前兩步,臉上挂着那種正經商務笑,對她們倆說:“二位,我送你們出去。”
趙夏樹道了聲謝,扭頭看郁青瓷,一臉關切和正經,“那青瓷,我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來看你。”
趁顧容嶼不注意的功夫,兩人給郁青瓷行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話不多說拔腿就走,行如流水,毫不拖拉。
郁青瓷:“......”
病房裡頓時少了一大半的人,許特助還貼心把門帶上了。
又是詭異至極的安靜,不尴不尬的。
顧容嶼把椅子往後拎了些,随後坐下,這椅子是剛剛祝意坐的,離郁青瓷有些近,剛剛不覺得有什麼,而要換個男的這樣坐,郁青瓷有點不自在。
而現在椅子被他這麼一挪,剛好是能讓郁青瓷舒适的距離。
他一靠近,郁青瓷就聞到淺淡的檀木香,視線不由自主落在他左手腕上,上邊戴着一串佛珠。
那佛珠郁青瓷之前近距離見過,沒什麼精細做工,就是些不規則木紋,但戴在他手上,非但不影響氣質,反倒平添了幾分禁欲。
不動聲色把視線收回來,她摸摸鼻子,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來了?”
剛剛還在議論人家,現在人坐在自己面前,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心虛的。
“李嫂說你在醫院。”顧容嶼似乎沒覺察她的打量,視線落在她打着石膏的腿上頓了片刻,說道:“這麼不小心。”
他語氣溫溫,說着關心的話,比起其中包含的關心意味,倒像是在調侃一個事實。
李嫂是家裡的阿姨,就是她送郁青瓷來的醫院,就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告訴了顧容嶼,也沒想到顧容嶼還真來看她。
這人不是滿世界的忙嗎?
“又不是我想摔的......”郁青瓷拿過一個橘子在手上掂了掂,之後想起什麼,動作慢下來,極快瞥他一眼,随後又漫不經心似的問,“李嫂怎麼說的?”
李嫂作為經驗豐富的阿姨,她相信李嫂會給雇主留點面子的。
話畢,她不自覺支起耳朵聽他怎麼說。
顧容嶼指尖微動,在郁青瓷忍不住又看過來時緩緩開口道:“先生,太太今天早上泡澡,起身時在浴室裡摔骨折了,現在在第二醫院,病房号是——”
看他臉色如常把李嫂的話複述的郁青瓷忙打斷:“......好的我知道了。”
時間地點人物情節全都妥了,李嫂真不愧是拿高薪的高級家政呢:)
被她打斷,顧容嶼也不再說下去,隻疊着腿,手随意搭在膝上,舉手投足都透着斯文與矜貴。
她又叫他一聲,“欸。”
“要是再有人問起我這腳怎麼回事,你就說是我走路不小心摔的,知道沒?”
走路摔這理由怎麼都比在浴室裡摔骨折了強。
看着眼前一臉“你必須得答應我”的人,顧容嶼稍稍往椅背一靠,似笑非笑的,“我怎麼不知道我叫欸?”
郁青瓷沒理這話,繼續說道:“那不是說夫妻一體嘛,我要是被笑話了,那你不是也沒面子!”
什麼夫妻不夫妻的倒是其次,主要是她在浴室把腿摔折這事太滑稽了,看不慣她的人可太多了,這事兒要是被她們知道,她不要面子的嗎!她不要在燕城名媛圈混的嗎!
反正她都讓祝意和趙夏樹嚴防死守了,不能在顧容嶼這裡給她滑了。
瞧瞧這指使人的态度,這高帽子戴的,說得跟真的似的。
要顧容嶼形容自己這位妻子,那就是從頭發絲兒能精緻到腳底根兒的人,高傲得跟一野生天鵝沒什麼兩樣。而像今天這事兒顯然也排在她丢面子的範圍内,也不奇怪她會提這麼個要求。
顧容嶼接過郁青瓷捏來捏去的橘子,順勢瞧她一眼,略略打趣:“我的面子被你在浴室摔那麼一跤就給摔沒了?”
郁青瓷被他一噎,又無從辯駁,仔細想想,就算她今天摔傻在浴室裡邊,好像也沒誰敢給顧容嶼沒面子。
郁青瓷:沒面子的是我:)
沉默片刻,她矜持強調:“我是走路摔的。”
聽着這話,男人輕哂了聲,對此沒再發表什麼意見,垂眸不緊不慢地剝橘子。
果然,手好看的人連剝橘子都賞心悅目。郁青瓷瞧着他手上的動作,心裡感慨了句。又見他沒說話,理所當然地單方面宣布雙方達成一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