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捂着手疼得涕淚肆流:“是世子,當時我要端藥來,世子說南王腿疼,要加入止疼的中藥……”
有人也站出來佐證:“半個時辰前,我去後廳解手,确實見到世子和此人耳語。”
周煜擡起頭,壓根不看他,目光釘向王絮。眼中忽明忽暗,終是曬笑一聲。
“誰指示你的?”
周煜身旁的人喝道:“可笑,世子一直待在宴會廳待客,今晚從未離開,衆人有目共睹。”
“小人實乃無辜,如今遭此酷刑,斷指之痛錐心刺骨,還望大人明察,莫要讓小人平白受此冤屈。”
他身旁侍女頭裡溢出個血泊,侍從每一次額頭觸地,都發出“噗通”一聲響。
疑似第三人的出現,令衆人愕然。
“有人易容。”
陸系舟掃過衆人:“查。易容之人因南王府特别戒嚴,一定還在這些人之中,下人也有嫌疑。”
王絮向前走了兩步蹲下身,拾起地上被踩碎的晚香玉。
酒液所浸的地毯,經時幹涸,呈現一種暗沉的色澤。一枝晚香玉被碾得支離破碎,酒珠濺落在殘破的花瓣邊緣,沿着紋理爬行。
有人眼尖看到,驚道:“我們幾人,在藥酒呈上來前,都在這宴會廳待客,想要到處走動,不太可能。唯有他一人,被趕下了堂。”
經他提醒,衆人想起來那纨绔子弟,他與南王府确有争執。
“去吳家把人提上來。”周煜吩咐。
“下毒之人,是這枝晚香玉的主人。”
有人一錘定音。
“我兒就是個酒囊飯袋,他不可能為了報複,而做這事啊!”吳夫人混在人群中,先前不敢說話,現下沖了出來。
陸系舟着人查了南王府餘下的下人,挨個查驗,确無人易容,正要從賓客查起。吳氏公子被人提了上來:“娘,你跪在這做甚?”
“你去哪了?”
“我……我,在角落裡喝酒啊……”
“你被趕走後,去哪了?好好說,現下南王死了,他們懷疑你是兇手!”吳夫人激動地哭了出來。
陸系舟的手下道:“他這一晚上,沒離開過百花樓。”
吳氏公子膝頭一軟,直直地跪了下來,哆哆嗦嗦的将前因後果講來。
他于百花樓結識一女子,乃官宦之女,因得罪高官而被充為官奴。此女擅易容之術,他欲讨好此女,遂将身份借予她,使其得見那過逾規制的納妾儀式。
“你在百花樓遇到的女子,假扮成你,先是制造了一場小混亂,後又假扮成周世子,給藥酒下毒。想來雲片糕也是她易容下藥。”
“她恨透了南王,非要他死不可。 ”
“這些年,獲罪于南王的官員數不勝數吧?”
陸系舟道。
周煜自地上撿起一小枝晚香玉,捏着花莖,五指修長,先前他将酒擲在地上,殘敗的花蕊吸飽酒珠,稱得愈加潔白可憐。
他手腕一轉,長袖掩去花莖,幾枚飛镖閃電般射出,射中一人脖頸。
他靜默了一瞬:“若不是你,父王怎會死。”
血霧在空中彌漫,吳氏公子脖頸血如泉湧,痛苦地掙紮着,卻無力回天。
吳夫人發瘋般地沖了出來,雙眼通紅,顫抖的手指着周煜,聲嘶力竭地怒罵道:“你這喪心病狂的惡魔!他有何罪?你從小就被送往敵國做質子,與南王關系不親,如今竟如此冷酷無情。”
“南王也不是個好東西!對自己的兒子都能狠心送去敵國,不顧其生死。如今你又這般草菅人命,你們父子都該遭天譴!”
有相識的拉住她,她仍在叫罵:“南王死的好,你看還有誰庇護你這個混賬……”
陸系舟疏散了人群,吳夫人也被強拉硬拽下去。
“周世子,為何如此魯莽,你殺了他,我們怎麼追查幕後之人。”
陸少卿歎息,一揮手:“周世子肆殺成性,王絮在逃人犯,将兩人一并壓下去。”
水榭連廊身旁種滿青樹,樹上挂着紅綢,長紅毯一望不見盡頭,房檐廊角,系滿胭脂色的紅紗,兩人并肩而行,如漫步在碧海間的嫣紅雲團中。
周煜臉上帶着細碎光影,他朝王絮看來。
王絮松了捏着銀簪的手,簪身抵在花瓣處,酒液泛着琥珀色,銀白簪杆刹時間攀上墨色。
回望周煜,她半露出掩在袖下的簪杆。
她是周煜所尋的,合乎情理、名正言順的代罪羔羊。
周煜低低地笑了,再不掩飾眼中的惡意,陰冷得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
三處毒藥,兩方下毒,一處為冤她,兩處為謀殺。
無辜者冤死,謀殺者狠心。
王絮靜立,悄然等待片刻。
直至二人被帶至不同馬車之上,周煜忽然而動,驟然回身。他輕聲喚道:“王絮。”
弦月如鈎,夜空流雲浮動,夜風拂過,街邊樹木沙沙作響,濤聲陣陣傳來,銀茫茫月輝傾灑滿地,如霜如雪。
周煜道: “你我之間,可還有舉案齊眉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