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笑鬧一番,各自上了馬車,一旁候着的車夫齊齊跳上車轅,輕輕揚鞭,四輛車子便整齊前行,不過片刻,拐出巷子,平穩地融入了一片車水馬龍中。
明棠向來不大喜歡馬車,因為就算路面再平整,車夫手藝再好,也總有幾分颠簸。但再不喜歡,她也知道,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被允許騎馬伴在馬車身邊的,也隻好在車上鋪了厚厚的墊子好減輕不适感。
薄薄的車廂木闆擋不住外面沸反盈天的喧鬧聲,明棠聽着聽着就趴到了窗邊,掀開簾子饒有興緻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正估算着還有多長時間才能到,馬車卻是緩緩停下,最終竟完全不動了。
明棠不由疑惑,剛要着人去問。她向來用的那個車夫吉祥是一慣的機靈通透,已經翻身下了車轅,叮囑在車邊護持的侍衛看好馬車,自己一溜煙順着人群往前方竄去。
他動作極靈活,在人群中如一尾靈巧的活魚,沿着再明顯不過的停住不動的各種馬車、驢車的地标,輕輕巧巧在擁擠人潮中撥出一條隻有自己通行的小路,轉眼就到了堵車開始的地方。
那裡有輛瞧着有些舊的闆車,一對父子正蹲在車輪邊小聲說着什麼,在還帶着寒意的清早流出了滿頭的大汗。
吉祥拱拱身邊人的肩膀,笑着打聽:“大哥,這是什麼情況啊?”
那人身形高壯,一點被打擾的神色都沒有,正是趁人多想湊熱鬧的京城特産——閑人。他嘿嘿一笑道:“喏,車子舊成那樣還要拉那麼重的石頭,可不就把車壓壞了,現在人又這麼多,挪都不好挪的,大家也隻好在這堵着了。”
說完,他有些幸災樂禍道,“不知他堵在這一上午得耽擱多少大戶人家的事,可别明天就被人找個借口下大獄了。”
這對父子也着實是倒黴,京城道路四通八達,不少街道都寬闊到能容四輛馬車并行,偏他們壞了車的這一帶因着道路兩旁的居民往路中間私自加蓋房子,要比尋常的道路窄上許多。眼下這輛闆車連着上面沉重的青石往路中間一停,還真是人能過,馬能過,馬車不能過。
吉祥聽罷,盯着那停在路間的車仔細看了幾眼,拱手一道謝,如魚歸大海,轉身就順着人群離去了。
正如那閑人所說,這車堵了不少馬車的路,定國公夫人的馬車也是其中一輛。
定國公世子裴钺護持左右,自然要命人打聽消息。然而饒是他聽完消息也不由皺起了眉梢:這要是早知道這裡堵車,繞條路也就行了,偏偏是走到中間得了消息,現下真是進退不得。
按理說修車的人并不難找,公府的車夫就會修。可出行前按例都查過車輛,又不過是去趟栖霞寺,哪會有人特意把修車的東西帶上以備不時之需?
“去附近找找工具,讓老李去把那車修了吧。”日頭漸漸升起,裴钺白玉似的面龐被曬得有些發紅,竟比平常更添三分顔色。
反正大家都在堵車,裴钺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有這樣的好機會,不看白不看。各種各樣的目光有意無意飄過來,看得裴钺竟有些羞惱。
要不是男子向來不興佩戴幕籬,他真想給自己來上一頂。
那長随領命而去,心中卻也有些苦惱——這一時半會兒的,也不知該去哪裡找?
在人群中穿行時,他想了又想,覺得與其如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找,倒不如直接回公府拿去,反正也算不上多遠。
打定主意,他便瞅準方向,在人群中緩慢移動。
然而剛走到人流量稍稀疏的邊緣,就聽見似是有歡呼聲響起,再一看,堵塞了半晌的車流居然緩緩恢複了移動。
“那輛破車被人修好了!”有人這樣喊着。
長随不由訝異,本能向發出聲響的地方走了兩步,正要打聽,就聽見有個身材頗高大的漢子大聲道:“有個兄弟走了一趟,又拿了東西過來,叮叮哐哐敲了一陣,那破車就給修好了,我看着那個壞了車的老漢給他磕了頭的!”
“是誰家的人?”有人把長随想問的話率先問出口。
“應該是明侍郎家的吧,我看他腰上有個牌子,上面寫的‘明’字。”
那人說着,忽然指了指不遠處一列車隊中的第四輛,“喏,就是那個趕車的小兄弟。你們看他臉紅的,幹好事兒臉紅什麼啊,沒出息!”
長随既是定國公府人,消息自然是靈通的,以往就清楚知道明家的家庭情況,何況明家剛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他心中暗暗猜測着,按次序,那第四輛車上怕不是坐着那位和離的明家四小姐?
雖不解為什麼這位小姐的車上常備修車的物件兒,還是連忙回了國公府的馬車旁,将事情如實禀報。
一一說完,他略微欠身,退到一旁。裴钺正因為終于可以走了隐隐松一口氣,就聽見自家母親的聲音響起,帶着濃濃的興味:“還以為小姑娘臉皮薄,近段時間不會出門來着,莫非今日就能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