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貝芙的前十八年人生裡,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孤身一人在原始密林裡發了瘋的奔跑,甚至不久前,她才剛從變态精神病的木頭小屋裡離開。
大腦是空白的。
在看到從湖裡躍出來的黑影那一刻,身體遠遠快于大腦陷入驚悚的感覺,生理甚至快于本能,在眼睛還沒分辨出那些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的時候,小腿已經打着顫讓逃跑。
跑——
跑起來!
腐爛的落葉和松軟的泥土,稍稍紮刺皮膚的草葉,陽光從林葉之間錯落撒在奔跑少女的飄動的長發與軟毯揚起的流蘇上。
再也不會讨厭體育課的800米長跑。
貝芙不敢回頭,仿佛隻要一扭頭,像魚又像狗的畸形怪物們就會将自己撲倒。
它張着很大的嘴,螺旋排狀的牙齒尖銳無比,長長的舌頭像是彈簧吸盤一樣甩在湖邊的石頭上,一躍而出,四肢上的肉瘤仿佛一根根尖銳的倒刺。
是噩夢裡都不會出現的惡心模樣。
腳掌從石塊厚實濕滑的青苔錯過,貝芙重重地跌在地上,握在手裡的項圈掉出很遠,血水從傷口肆意地流淌出來。
其中一隻魚怪追了上來。
腳上傳來的觸感宛如被遍布膿包的肉質舌頭黏膩裹住。
她驚慌地掙紮:“滾,滾開!”
皮肉刮擦過尖銳的石塊,痛楚傳來,貝芙用力地蹬開抓住她腳踝的魚怪,聞到濃濃的血腥味,腳底踩到的東西切切實實有着黏膩的觸感。
——不是幻覺,不是錯覺。
每分每秒都在毛骨悚然。
她幾乎無法呼吸。
大腦在痛苦和清醒的折磨下不堪重負,終于發出崩斷的脆裂聲。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偏偏是她遇到這一切。
貝芙捂住自己的手,皮膚被劃破,鮮血流出,那隻才被踹開的魚怪又一跳一跳地追上來。
她滾進一個被蛀空洞的樹幹裡,快速地往裡縮,緊緊貼着樹洞内壁将自己擠壓成小小的一團。
尖銳的疼痛從右手臂傳來,入眼是刺目的紅……而魚怪還試圖将她從樹洞裡掏出來。
“不,滾,滾啊。”
她揮動着胳膊,胡亂抓着身邊所有,石頭,樹枝往外丢去,砸中那隻生物的眼睛,它吃痛退開一步,馬上又更加瘋狂地抓來。
腐朽木頭喀嚓喀嚓的碎屑和着泥土噼裡啪啦落下。
貝芙在身下抓到一把尖銳的碎骨,極快地翻找到一根足夠堅硬的用力握在手裡,隻要它敢再探進頭來……
隻要它的腦袋再伸進來一次,眼睛是弱點。
紮爆它的眼珠……
下一刻,一聲尖銳的爆鳴破空而來,怪物像是被什麼東西虛空狠狠地抽了一下,抱着腦袋後退。
什麼東西伸了進來。
貝芙用盡全力。
“嗯。”
男音悶哼一聲。
她混沌目光裡,漸漸清晰辨出一張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棕黑色的幾縷發絲在陽光下微微晃動,室内看起來有些偏慘淡的臉孔在明亮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冷調的白,抿得緊緊的唇又薄又鋒利。
男人伸手,完全不在乎那根捅在胳膊裡的骨刺,一把把她抱出來。
貝芙尖利地嘶叫着,拍打掙紮。
寬厚的深灰色呢料大衣帶着淩冽的冷香,她很快就沒了力氣,松懈地伏在他的懷裡,哀哀地哭泣,沉沉睡過去。
喀嚓。
林子的外沿傳來腳步踏碎樹葉的聲音。
皮特腳步輕快踩過樹葉。
他張望着,胳膊裡挽着一條小毯子,這個長度,剛好能夠包裹住少女的臀部——露出足夠遐想空間的白色大腿。
他甚至已經想好要怎麼樣安慰,怎麼樣的語氣,怎麼樣的姿勢不經意伸出胳膊能夠讓她嬌滴滴地湊過來,像受驚撲棱翅膀的小鳥一樣縮在他寬廣雄偉的懷抱裡。
不知不覺,皮特勾起嘴角,慢條斯理順着腳印繼續往裡走去。
剛走了沒兩步,一陣羽翅撲騰的聲音從頭頂上響起,零碎而雜亂的腳步踢動石塊,幾隻魚狗連滾帶爬毫無方向沒命一般跑掉。
和之前兩次的情況不太一樣,沒腦子的魚狗們不應該樂呵呵叼着可憐的小家夥玩耍,直到他來斥責喝斥麼?
皮特屏住呼吸。
林間的光影裡,身材修長而高挺的男人抱着少女,一步一步從裡走出,像是帶着最漆黑的深淵逼迫往前侵襲的氣勢,從容不迫。
被攏在大衣外套裡的女孩似乎陷入昏迷,隻露出小半張沾濕淚水的臉,脆弱唯美。
她依偎着那人的肩膀。
沒來由的,先是怯意,緊接着,一股自殘形愧地羞燥熱意順着血湧上頭,轉瞬化為被截胡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