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前爪白皙,無害,以及可以想象的柔軟。
他非常非常想将本體貼上去蹭,或是化成一灘液狀去包裹着描摹,那些淺淺的紋路,将它們完全記錄在神經元裡。
第一次主動伸出爪爪,意義如此重大。
“不要弄壞我。”
貝芙心裡十分忐忑。
她結結巴巴改口,嘗試從性價比的角度勸服對方:“如果死掉或者毀壞了,很遺憾,不是麼?”
不會有用的……
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主動讨好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家夥,而且他也不像是能聽得懂中文的樣子,從此前的交流來看,無論是中文英文,他的反應都跟缺根筋的傻子沒有區别。
然後,男人上前一步,彎腰,線條分明的下颌就落在她的手掌裡。
他歪了歪頭,稍稍眯起眼睛。
和她之前的做法,一般無二。
貝芙的手完全僵住,腦子裡像小魚吐泡泡一樣啵出三個字——學人精。
他的停留非常短暫,幾乎沒有什麼重量,眼睛複又睜開的同時,微涼的下颌離開了她的手心。
随即,下一刻,男人修長寬大的手掌覆了上來。
他說:“喜歡這樣?”
她說:“不傷害我?”
彼此聽來都是無意義的音節,卻意外統一地感知到對方的放松,一大一小的手交錯在一起,似乎達成某種默契的協議。
楚烏眯起眼睛。
他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小家夥細細的手指。
——這樣的話,很快就能得到足夠的信任,把它帶回去。
貝芙回避着那灼人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手指慢慢回蜷,像卷起片片軟弱的翅膀。
——如此看來,暫時不會有事。
她頹然閉眼,說:“那麼,繼續吧。”
貝芙并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回應。
男人隻是坐在床邊,為她蓋上了毯子。
橘黃色的光線不知道從什麼源頭斜斜地撒在這張床上,這種柔柔的,霞光一樣溫和的暖色調的光,讓貝芙不自覺緩緩放松。
已經多久沒有看到外面,傍晚的天空,一定是這個顔色。
她試着抽回手。
過往的十八年經曆裡,她從來沒有和同齡之外的異性有過任何親密的接觸。
好吧,即使同齡。
超過三秒鐘往上的視線接觸,都會引起貝芙心理生理的雙重惡心。
滿腦子充斥着廢料的男生們,用水管沖濕她的衣裳流露出來的眼神就足夠下流。
但現在,這個男人,隻是握了一會兒自己的手,就讓心髒砰砰直跳,血液加速流動,手指微微發抖。
貝芙抿嘴。
這絕不是好感,更像是身體本能的畏懼帶起想要逃離的催促。
他的手,手掌,手指,淺淺的紋路像冰封的白黑色河流,底下是洶湧的力量,這溫度讓她無比清醒,頭皮發麻。
貝芙閉上眼睛。
她貧瘠的想象力無法做到更多主動,大腦的催促矛盾而割裂。
——快點,快點想辦法。
——不,會有更好的辦法。
人的本性是惡劣的,太過容易實現的目的與得到滿足,種種例子證明,廢物的歸宿就是垃圾場。
也許,她一事無成的人生,早已被劃歸到廢棄品中。
辦不到,她做不到。
隻要想象着自己将和一個陌生人,做世界上唯有相愛之人才能夠做的,最親密的事情,渾身的汗毛就豎立起來,連腸胃都絞痛在一起。
貝芙決定放過折磨自己,很慢很慢地單手将毯子裹在自己身上,裹得更緊。
她閉着眼睛,輕輕靠在男人的腿旁。
多麼可怕的事實。
身體懼怕着害怕他會傷害自己,感性又害怕他再一次消失不見,瞬間的死亡比起緩緩感受到生機分秒流逝,居然是前者更容易被接受呢……
如果貝芙這個時候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以人類的肌肉控制程度絕對做不到的,堪稱驚悚特效恐怖片的畫面。
楚烏的眼睛要掉出來了。
因為太激動。
長而濃密的硬挺睫毛上沾着細微的水汽,穩穩地凝成渺小的水珠而抖落,眼睑斜下側浮動着妖異的金紅色,仿佛血液在皮膚底下不受控制地焚燒,導緻眼瞳一跳一跳地在眼眶裡鼓動。
楚烏深深地閉眼。
從遇到這隻人類開始起,他短短幾天内,核的波動要比過去所有加起來都多。
星塵在橘黃色的光線裡踮着人類的皮膚飛舞,讓軟軟臉頰上細小的絨毛閃閃發光。
它并沒有睡着。
他嘗試撫摸那些濕漉漉的發絲……噢不,等等。
神經元快速翻閱手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