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比劃什麼,腿都受傷了,還是很有活力……
楚烏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斷,但隻要往前一步,人類的反應就越大。
他沒有再靠近。
楚烏發現了不對勁。
人類蒼白的小臉緊緊皺在一起,淚水顫顫巍巍地從睫毛上滾落,看起來狼狽又無助……
不是比劃,是想要攻擊自己?
隻憑一個碎陶片完全沒有任何可能,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楚烏想要上前去把它抱起來,但它又是如此抗拒。
他沉默地注視着,直到似乎确認得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小家夥憤怒拉拽撕扯着脖子上的鎖鍊,用盡全身上下的力氣表達着它的态度。
——不喜歡,讨厭。
它緊緊握着碎瓷片,用力地劃拉着脖頸上的項圈,鮮血從小口子溢出來往下流。
“不要那樣做。”楚烏的聲音很平靜,但核已經要轉瘋了,“不要傷害自己……放輕松。”
再一次聽到熟悉的音節,貝芙僵持着握着瓷片,停下了動作。
男人緩緩靠近,伸向她的脖子。
手裡的瓷片迅速擡起就要往那隻手上紮下去,但咔哒一聲,止住了貝芙的動作。
也許一秒也沒有,她在對方解開鎖圈的一瞬間示弱地松開了手。
楚烏一腳把碎瓷片踢開。
他微微低頭,人類細嫩的掌心已經攥得皮開血綻。
但它依舊警惕,迅速地把自己藏到了一旁的木闆桌底下,這下可以确定了,這隻小人類的态度很明确。
楚烏接續上前輩的神經元:「它讨厭我。」
這個事實讓他的核轉動極度緩慢,幾乎是一個滞澀的速度。
「它拒絕我的一切親近。」
拟态的眼瞳裡藍灰黯到一種接近黑的濃重顔色。
前輩:「也許再等等,适應需要一個過程。」
前輩嘗試轉移話題:「它的身體一定需要醫生的幫助,不能不去醫院。」
前輩:「我想它現在應該沒有什麼力氣掙紮,你要不試試強制裝進飼養籠帶走,畢竟它們這種生物的本能是在安全的地方養傷。」
還沒有說完,楚烏忽然感覺到了什麼。
一道黑影從桌子底下蹿出來,下一秒直奔半掩大門的把手。
「不能讓它出去!」前輩正在和楚烏共享畫面,大叫一聲,「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大人您的拟态落腳點在臨川市的中轉交界站,外面都是污染源。」
楚烏當然清楚外面的環境,那些可怕的污染物,對于脆弱毫無防護的人類有多麼危險。
他完全繃緊神經元。
貝芙不知自己是從何而來的毅力,那條斷腿又是怎麼來的力氣,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
逃出這裡,門,門把手。
伸出的手眼看就要夠到,頭發忽然傳來大力的拖拽感。
她吃痛地叫出聲。
頭發一松,脖頸被男人的手扼住,如同野獸捕獲獵物,扭扯頸骨的果斷。
咔嗒——!
清脆無比。
也許她應該聽羅絲的話,剪個短發。
地闆與門在貝芙眼前旋轉,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旋轉180°。
她還沒來得及訝異。
思緒怦然墜地,陷入一片黑暗。
貝芙感覺自己在做一個深深沉沉的噩夢,不僅腿摔爛了,脖頸還發出如芹菜折斷的聲響,她在夢裡搖搖欲墜,又怕腿斷,又怕脖子斷,掙紮着不上不下。
終于掙脫禁锢住四肢的力量,她在夢裡走進一片荒野,死寂的太陽爛泥般融化在地面。
太陽表面黑色金色的羽毛飄落成陽光,攀附上貝芙的腳踝,小腿,四肢。
騰的燃起大火,燒得喘不過氣,她啞着嗓子發出聲嘶力竭的怒吼,喉腔悶哼一聲。
瞬間,醒過來。
貝芙睜開眼睛。
赭紅色的地闆 ,落地彩窗的木質包邊上,有幾個斑駁指印。
空曠冰冷的地闆上飄揚起的塵灰在彩窗落進來的陽光裡飛舞,朦胧而又唯美。
[停屍間檢測到更新。]
[死因:脊髓橫斷。]
[知更鳥小姐,恭喜你,這一次存活記錄是,一天零三個小時。]
電子音波動,露出翻湧無邊的惡意。
[知更鳥小姐,痛苦麼,請快些逃離這裡,承認吧,你需要我的幫助。]
貝芙冷冷聽着心跳因高熱而不知疲倦躍動響起在耳膜裡的轟鳴,很輕地吐出幾個字:“我需要你的幫助。”
至少不會因為燒昏腦子而摔下樓梯,摔斷腿,不是麼?
這真是一個明智的回答。
系統對于她态度的轉變十分愉悅:[野人馬上就要回來了,親愛的小小鳥。]
[你還有三分鐘。]
貝芙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