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淮的視線緊鎖于美人面,雖瞳中早已是暗流湧動,然其面色依舊冷靜自持。
“這個問題,傅姑娘應該去問禮部。”
仿若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傅惜筠指尖都見絲絲涼意,心情也簌地跌落下來。
在她不知所措地喪氣時,宴淮方又沉聲問着她道:“難道傅姑娘對此事有意見?”
許是習慣了宴淮的嚴厲,宴濘便以為他是不耐了,忙幫着傅惜筠回道:“傅姐姐也是要去參選的,宮裡規矩多得很,自然會關心選期。”
在宴淮的注視下,傅惜筠也柔聲回:“後宮如吞人的深海,自然是晚些進去最好,更何況在清河别墅...”
話到一半,傅惜筠沒再繼續說下去。
但她已借着話頭将自己并不願進宮的心思透露給了宴淮。
宴準也恰時定定地端詳着她,她神色赧然,慌亂間柔柔怯怯地垂下眼眸,裝作顧着筆下的陳述狀,實則全然是在等着男人的反應。
然而她早就沒了之前的底氣,晾晾手中宣旨後,她掀眸看向宴淮:“請大人驗驗我的狀子罷,叨擾許久,我也該回府了。”
宴淮神色不明,隻是吩咐張弛道:“備車,送傅姑娘回府。”
趁着他說話時,傅惜筠看向宴濘,細聲提醒:“還請四姑娘幫着我重新配一瓶藥散。”
宴濘忙起身往外走:“你先等着,我去去就來。”說完便匆匆而去。
房内沒了女眷陪客,宴淮便領着傅惜筠到房外的檐廊等候。
然而天色卻突然不作美,雷鳴電閃之間,純淨的天空竟開始了一場瓢潑大雨。
雨勢逼人,砸在房頂咚咚作響。
眼見着雨線斜入廊下,浸潤後的青石闆濕滑難走,傅惜筠卻瞧着她身前的男人背影軒昂步履穩當,一步一步,牛皮烏靴皆平妥地踏在地面。
傅惜筠便于此時,在心頭上竟生出了個小心思。
她在來時路途中,曾路過京城最負盛名的醉香樓。
門前三五個花枝招展的姑娘,用個媚眼诓住過往的路人之後,總會軟着骨頭傾倒在對方懷裡,以便扯着人進樓。
雖然做戲做得明顯,但是那些人卻都愛吃這一套。
或許她也可以在宴淮身上用用這招小伎倆。
她猶豫着,卻也開始仔細望着路面,尋個崎岖不平的地方,搭在綠珠肘彎的柔夷也适時地撤了去。
她神情平靜,淡然地瞧着宴淮的背膀,卻故意柔軟了嗓子,用着能使人骨頭發酥的語調喚了男人一聲:“大人。”
嬌柔聲在身旁輕喚,宴淮便側身看向僅及他胸前高的嬌嬌兒。
與宴淮相視的一瞬,傅惜筠怯怯垂首,心跳也加快了許多。
而昏暗的烏雲之中,刺眼的霍閃轉瞬而逝,并适時地響起了一道能驚天地的雷鳴聲。
傅惜筠屏着呼吸,假作被雷聲驚吓,蓦地便往前傾去。
若宴淮不理會她,左不過就是跌在地上,受些皮肉之疼罷了,她這麼想着,緊緊閉了眼。
綠珠自是也看見了主子跌跤,如柳枝般柔軟的身段,直沖着首輔大人身前,她亦朝着前去,想要攙扶住她。
映雪齋外的丫鬟侍女們也于此時都瞧見了檐廊裡的動靜,但皆抿着嘴暗中嘲笑。
她們這位主子,曆來不近女色,身上從不見有脂粉味。
府内府外,不知多少女子前仆後繼,妄想攀上這位首輔大人,結果都是吃了滿嘴的閉門羹。
然而不過轉瞬,這位位高權重的朝中重臣,卻意料之外地,擰着眉小心摟住了美人翩翩而落的身姿。
這回不僅是映雪齋外的丫鬟侍女,還是張弛與綠珠,皆瞪圓了眼睛。
觸地的疼痛并未如實出現,而腰上突然緊貼着一股燙人的溫度。
傅惜筠知道,她已成功倒在了宴淮精悍有力的臂彎裡。
嗅着鼻息之間熟悉的蓬萊之香,她緊張地揪着男人的衣袍,輕柔睜開眼睛後,便撞上了男人深沉的眼眸。
神采英拔的額際之下,那雙鳳目滿是往日的冷厲肅穆,甚至還多了幾分看破一切的坦然。
從未貼身近觸過男人的傅惜筠瞬時赧紅了臉,并羞澀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然而此時,本該含情脈脈、欲語先羞的她,卻感受到了一陣急促尖銳的疼痛從腳踝處清晰地傳來。
看來方才她假作摔倒,卻也是作繭自縛,真就把自個兒腳踝給扭到了。
她強忍不下,蒼白着臉色輕聲呼痛,方才細思好的小伎倆也早就抛到了九霄雲外。
而此時,宴淮應也注意到她異樣的面色,緊锢着她細腰的手掌便收力緊了緊,并蹙眉問道:“怎麼了?”
她複又掀眸瞧他,卻疼得無法開口,隻好放開了揪着他袍子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地往後退去。
宴淮也于這時垂下目光,将她跛起難行的腳踝看在了眼中。
傅惜筠霎時便覺着十分窘迫,匆匆收回雙足以遮掩于裙擺之下,然鑽心的疼讓她眼前一白,整個人亦開始暈眩不适。
宴淮的眸色一沉,忙走到她身前,堅實的厚掌複又重新握住她的腕子,聲音也沉了幾分:“扭到腳了?”
傅惜筠水潤滿眼,方疼痛難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