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腳步一頓。她沒有回頭,脊背卻緊繃了起來,仿佛有些緊張。
曉羨魚知道她在緊張什麼——作為此前對曉羨魚表露過一絲善意的人,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境況,很容易被認為是唯一的救命稻草,牢牢抓着不放,請求她偷偷放了自己。
而阿音一旦這麼做,便會惹禍上身。
阿音抿着唇,掙紮片刻,低弱地開了口:“我不能放走你……”
令她意料不到的是,角落裡的少女似乎并不在意,反而溫和地笑了一聲:“沒關系。”
阿音一愣。
“阿音,我能不能問問——”曉羨魚望着她,緩緩上前一步,“你的阿姐怎麼了?”
阿音睜大眼睛,猛地扭頭看向她:“你……”
下一刻,她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将臉撇開,雙眸空空飄向别處。
曉羨魚笑了笑,并沒點破。
她知道阿音是假盲,阿音那時情急之下選擇給她提示,此事二人心知肚明。隻是阿音在這地方僞裝數年,在這件事上習慣了謹慎,仍下意識維持着表象。
阿音眼睫顫了顫:“我沒有阿姐。”
小姑娘警惕不安,曉羨魚便沒有追着問,她以秘密換秘密:“我叫曉羨魚,是雲山來的渡魂師——你知道雲山嗎?”
阿音愣了愣:“雲山……是外頭的仙門嗎?”
“對。”曉羨魚點頭。
“你也是仙門來的……”阿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讷讷地說着,“渡魂師……是做什麼的?”
“唔,差不多就是給死人實現願望,解開心結的……”曉羨魚眸光一轉,“阿音,你身邊有沒有徘徊不去的亡魂?”
阿音神色一僵。
曉羨魚靜了靜,忽然道:“是你的‘阿姐’,對不對?”
阿音微微哆嗦了一下,面頰有些泛白,她張了張嘴,似乎下意識想要否認。
然而緊接着又頓了頓,啞然片刻,垂下頭小聲問:“……渡、渡魂師能送走這樣的亡魂嗎?”
曉羨魚靠着牆,“唔”了一聲:“通常是可以的。”
“不過……”她眨了眨眼,“跟在你身邊那隻就有點難說了——”
“……什麼?”阿音有些茫然。
曉羨魚的目光落在屋中某處:“我還未見過如此深重的執念,簡直就像融進了你的影子裡,勢必要将你纏到天荒地老。”
阿音猛地一愣,顧不上更多,順着曉羨魚的目光回頭看去——
她身後角落裡,赫然站着一道細挑的身影,那身影面向牆角、背對着她們,一動不動。
她沒有頭。
厚重繁複的祭神服沉甸甸地壓在她身上,猩紅的顔色宛如塗了滿身的血。
——是阿姐。
阿音驚叫出聲,不慎踢翻了地上的食盒,她猛地一踉跄,摔倒在地。
外頭有幾個村民聽到動靜趕來,其中一人拄着拐杖,進來瞧見阿音,粗魯地将她拽起:“怎麼回事!是不是那祭品不老實?”
那人說着惡狠狠瞪向曉羨魚,
阿音的面容蒼白如紙,她緩了緩神,搖頭道:“不是的,我不小心自己摔了……”
餘光裡,方才站在牆角的無頭女鬼已悄然消失。
幾人将阿音帶了出去,門重新關上。
窗被木闆封得很死,饒是青天白日,屋内此時也十分昏暗。
曉羨魚盯着方才無頭女鬼出現的牆角,蹙起眉,嘀咕了一聲:“……怪了。”
那無頭女鬼固然陰森恐怖,滿身散發着陰怨之氣,可不知為何,曉羨魚方才沒感受到什麼鬼氣。
就連奚元這樣溫潤無害的小倒黴鬼,身上都是冒着幽幽鬼氣的,那女鬼怨重如斯,為何卻沒有鬼氣?
曉羨魚思來想去,也沒個答案。就在這時,她忽然間想起先前在趙家莊時,倒黴鬼似乎能夠感知到同類氣息。
她于是勾了勾手指,袖間飛出一道流光,落到掌心化作一柄長傘。
曉羨魚喚出奚元,先是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
倒黴鬼的狀态相較于在霜天台時,已經好上不少,不再那麼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了。
“你現在不虛了,”曉羨魚滿意地說道,“瞧吧,我就說這地方陰邪,于你滋補得很。”
奚元垂眸盯着她,微微笑起來,“多謝小仙姑為我費心。”
“小事小事。”曉羨魚擺擺手,問起正事,“對了,方才你有沒有感受到……唔,同類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