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将曉羨魚放下,從屋子裡拿了捆麻繩,綁住她的手腕。而後轉身離去,關上了門。
落鎖的聲音緊接着從門外響起。
黑暗中,曉羨魚悄然睜開眼睛。
屋裡隻有一扇窗戶,還被木闆封住了,隻漏了一點縫隙,月光便縫隙裡流進來,落在地上化成幾片霜。
曉羨魚的雙手被反綁在後,男人口中的那位“族長”多半一會兒要過來,她便沒有急于掙脫。
她索性就這麼将手背在身後,在屋子裡繞了一圈,四下查看,這裡沒有别人。
另一個祭品會在哪兒呢?
她靠着牆角,正思索着,忽然聽見旁邊角落裡傳出一些動靜。
曉羨魚愣了一下,低頭看去。
太暗了,她什麼也瞧不清。角落裡蓋着一堆幹稻草,她伸出腳尖扒拉開,再湊近細瞧,依稀發現牆上有一塊很小的破洞。
她“咦”了一聲。
與此同時,破洞的另一側又傳來了“笃笃笃”的叩擊聲,兩三下,很輕,像是指節敲在牆上發出的。
曉羨魚猶豫半晌,壓輕嗓音問:“有人麼?”
那頭靜了靜,旋即,一道聲音穿過那不起眼的牆洞飄來——
“姑娘,你是祭品?”
夜深人靜,那人也壓低了嗓音,又隔着一面牆,模糊沉悶得很。但曉羨魚此前已有心理準備,知道多半是那商小公子被抓來,此時一下便認出了他的聲音。
曉羨魚道:“對,我是祭品。”
商宴與她一面之緣,聊過幾句天,算不上熟識,顯然沒有聽出她的聲音來,隻當她是這村寨裡被選做另一個祭品的無辜姑娘。
他在那頭繼續說着:
“姑娘,你别害怕,我也是‘祭品’。”
分明自己也被抓了,還安慰人“别害怕”。
曉羨魚笑眯眯說道:“那可巧了,我倆要一塊被送給那位山神大人當盤菜吃了。”
“……”商宴莫名感覺對方的語氣有些熟悉,他琢磨了片刻,一時想不起來,問,“姑娘是這山裡的人麼?”
“不是,”曉羨魚道,“我是外頭的,路過被他們抓來了。”
“什麼?這些人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商宴語氣微愠,“姑娘莫怕,我會救你一起出去的。”
曉羨魚一挑眉梢,問:“怎麼救?”
“這個你莫管。”商宴頓了頓,“總之,我有辦法。”
他的語氣笃定,透着十足自信,曉羨魚聽他話中意思,察覺到商小公子這回被抓來盈山似乎不是意外。
想想也是,這盈山裡落着盲村、啞寨,難得耳目清明的多半也缺胳膊少腿,就像那小姑娘的爹一般。
商宴一個仙家子弟,再怎麼樣,也落不到這些羸弱凡人的手中。
——難不成他居然是故意被抓進來的?
曉羨魚琢磨片刻,正欲開口,忽聽到外頭傳來腳步聲。
“來人了,先不和你說了。”
她飛快地将幹稻草重新踢回牆角,遮擋住那個小小的破洞。
有人打開了鎖,随即,門從外頭被推開。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緩步走了進來,一手提着油燈,另一側袖子空空垮垮,顯然殘缺了一臂。
這人就是盈山村民的“族長”了。
方才那男人跟在他身後,指着曉羨魚,殷切地說着:“族長,就是她,我今夜捉來的祭牲,您瞧着可好?”
族長眯了眯一雙老眼,走上前去,将手中油燈湊到曉羨魚面前,借着火光細細打量着她。
毫無疑問地,他面上浮現出了滿意之色,點了點頭。
男人登時笑出了滿臉褶子。
“如此今年的祭神典便不愁了——”他說着,想起了什麼似的,話音微妙地頓了頓,“族長,您看,這人既是我捉回來的,那到時祭神典過後的沐澤宴……”
他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結上下滾了滾,“我是不是能多分到一些?”
族長幽幽掃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最終開口:“應該的。”
聲音蒼老沙啞,有些刺耳。
“那你看看,”他慢吞吞地将油燈向那少女貼得更近一些,“想要哪一處地方?”
他波瀾不驚的話音裡含着令人發寒的意味,曉羨魚頓了頓,蓦地擡起眼。
……這沐澤宴是什麼,分的又是什麼?
火光隔在她與這二人之間,自下而上照映着二人,在他們的面容塗上斑駁陰影,搖曳間拉扯扭曲,陰森若惡鬼。
男人得了容許,肉眼可見變得高興非常。他上前一步,貪婪地打量着曉羨魚。
油燈的燭光傾灑,潑入她那雙琉璃淺色的桃花眸,火光便悄然化作了一泓水,潋滟生光,泛着分外绮麗的金色。
她擁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
“……眼睛。”男人盯着她,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瘆人的笑,他低聲回答,“我要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