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胡太傅年近六旬,留着山羊胡,身形中等寡瘦,一身官袍,胸口補服圖案是仙鶴,文官從一品。明和三年的探花郎,翰林院做過六年,而後入内閣五年,因政見不和辭官。
明和帝惜才挽留。
最後胡太傅便留在勤學所給皇子們教書。
勤學所:聖上皇子才準入内學習,地方也在右宮内部,跟皇子苑、東宮太子苑離得近。
明和帝活下來能讀書進勤學所的皇子一共五人,除了大皇子年齡差距大外,四位皇子們年齡差距不大很是相近,當時勤學所有兩位老師,一是嚴太師,二是胡太傅。
當時胡太傅還是正二品少傅。
他主給其他三位皇子授課,仲珵是師從嚴太師,不過仲珵也聽過胡少傅講課。
現在,以前給仲珵講過學的太傅現在給許多福講。
許多福坐在第一排,看到老師那一瞬間就知道這個老頭——啊不是,這位老師很嚴厲,硬邦邦的矮凳子坐的是腰闆筆直,争取給老師留個好表現。
胡太傅眼神落在許多福身上不足一秒,移開目光,開始授課。
三分鐘後,許多福眼神犯迷糊。
不能睡,不能睡,上課呢。
五分鐘後,許多福挺直的腰闆松動了些,眼神又迷離。胡太傅還在念文章,嗓音有些低沉,拖得長一些,有時候停頓一下像是那種要生氣的前兆。
于是許多福迷離的眼神因胡太傅停頓那兒又努力睜大。
可是,還是好困。
胡太傅背着手,胡子已經微微翹起來幾分,目光落在了許多福身上,許多福努力睜開眼和太傅對上,一個激靈,露出:我在聽我在聽看我眼睛多大沒睡着的表現。
“……你來念。”胡太傅随手指了個前排學生。
沒有胡太傅目光盯着,許多福松了口氣,腰闆也塌了,看着桌案前的書本,現在的書都是豎排版,繁體字,盡管楷書整整齊齊印刷,但是落在許多福眼裡就是——
望什麼跳過,切恩跳過這個字,這咋黴坨坨。
許多福仔細研究,哦哦哦,這個字底下那個鳥是繁體字,在心裡簡化了下,那應該讀鸷,看一半猜出來,然後繼續往下看連猜帶蒙,斷斷續續字也能認全,就是看完就忘,不過腦。
看着看着,腦子跑神。
今天的包子有點噎,還有豆沙包真的吼吼吃,給裡面放點棗泥應該也很好吃,阿爹喜歡吃豆沙包吃了兩個,蝦仁鮮肉的也好吃,蝦仁是整顆的,他吃到了五六個,鮮肉不知道怎麼調的餡料特别多汁也不膩。
明天吃點什麼,那個鮮肉夾餅應該也很好吃。
要不要早起十分鐘喝個什麼——還是算了,可以帶路上喝,來得及的,坐那兒吃東西太浪費時間了。
許多福這一跑神後來跑的沒邊了,偶爾思緒拉回來知道太傅讓讀書,于是随大流讀書,隻是聲音越來越小,磕磕絆絆。
他可真是濫竽充數啊。
這麼混了一早上,太傅也沒點名提問,許多福暗暗松了口氣,太傅看着脾氣很不好很嚴苛模樣,沒想到人還挺随和的,果然不能以貌取人。
早上八點上課,上了一個時辰,大概是十點就停了。
早課内容就是太傅講昨天的内容,抽查、朗讀好多遍,然後又是埋頭抄寫,再讀。等編鐘敲響,原本迷迷糊糊的許多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清醒了。
下課鈴不管在哪都是良藥。
編鐘一響,胡太傅也不拖延,袖子一甩,旁邊侍讀收拾東西,大殿裡安安靜靜,幾分鐘後,太傅先離開,侍讀留下說下午要做的功課。
比如說背誦今天早上學的文章。
許多福:啊?!!!
他的嘴因為震驚長得大大的。
然後侍讀也走了。
許多福驚恐看向隔壁同學,同學被許多福的眼神掃的吓了跳,這、這許多福——
“同學,早上學的什麼?”許多福揪住跟他對視的同學,“下午是幾點上課,要是背不過怎麼辦?”
同學幹巴巴回:“許多福你忘了嗎,下午未時一半。”
許多福開始腦内換算,下午兩點啊,還好還好,不是特别趕,午休有四個小時,下午上課又是一個時辰,四點就放學了。
“這是今日早上學的文章,這一篇。”李昂主動走上前,将書本那頁遞給許多福看,他看到許多福課本幹幹淨淨的,而且翻到了後面。
怎麼會翻到後面呢?早上還沒學,難不成是許多福好學學到後面了。
許多福:“謝謝謝謝,我看看,好像也不是很長。”
謝天謝地文章并不長,就一頁。
“要是背不出來——”
其他同學看熱鬧接話,“背不出來的話,太傅會打手心闆。”
“還會台前罰站。”
“或是打完手心再罰站。”
同學都湊過來好心說道。
“!!!”許多福眼睛都睜圓了。
不要啊不要啊,這也太丢人了。
李昂看許多福這般,覺得有趣,微微笑了下,他本來是想讨好許多福的,正欲說什麼,另一人說:“許多福你要是不想挨打隻有一個辦法啦,不過你是做不到的。”
許多福沒接話,他覺得對方有點‘不懷好意’,就是小孩子之間埋話頭,等他接話然後笑話他那種。
他才不上當。
許多福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将課本帶上,然後跟剛才那位同學說:“我去後院歇一會等午飯,你去不去咱們一道?”
“行。”李昂爽快答應邀約,也帶着課本,“我叫李昂。”
“許多福,你都知道我名字了。”許多福交了第一個新同學,“剛才說話的是誰?你知道嗎?”
“仲子恺。”
姓仲啊。許多福想了下,他的皇帝爹一共有四個兄弟,其中死了倆——狗賊仲瑞派系,都是貴妃之子,一母同胞。
剩下的倆:大皇子、四皇子。
仲瑞削藩,他皇帝爹反了後坐上皇位,原先給大皇子四皇子封的藩王藩地就那麼順便沒了——反正要找鍋都是仲瑞幹的,跟新皇沒關系,新皇還給倆兄弟在盛都賞賜了王府呢。
“他是慎親王世子家的長孫。”李昂說道。
許多福:他皇帝爹的大哥孫子都跟他一塊上學了。
繞一圈,他還是仲子恺的堂叔呢。
“你們倆說我呢?”仲子恺突然出現。背後說人被抓住,許多福也沒心虛,側頭看仲子恺大侄兒,“是啊,怎麼了?”
仲子恺:“……沒什麼。”他還是有點嘴賤,繼續最初那個話題,“許多福,你要是不想挨揍,那唯一辦法就是姓仲,哈哈哈不過你是不可能了,你爹是太監。”
“你姓仲,太傅打你嗎?”許多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