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怔,自言自語:“北城下雪了。”
“是啊,今年的初雪。”空姐語氣輕快,“我們這趟航班運氣好,落地才下雪,後面的航班大概率不讓飛了。”
溫霓跟随人流下飛機,取完行李出機場,隻感覺鑽進了冰窖。寒風凜冽,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她打開手機确認了一遍蔡書含發來的地址,正好一輛藍色出租車靠邊停下。
司機操着一口京片子問她:“閨女,去哪兒?”
“棗兒胡同十三号。”
“得嘞,叔幫你搬行李。”
冬季,北城天黑得早,六點多天空猶如一幅濃墨畫卷。上高速後雪勢漸漸變大,中間隔離帶的羅漢松上,覆蓋着一層薄薄白雪。
北城本地的司機普遍能聊,一路上,司機從政治聊到軍事,從奧運聊到亞運,進了城區車速變緩,才想起來問她:“閨女,你哪兒人?”
“我……”溫霓頓了下,說:“小時候在北城呆過十來年,算半個本地人吧。”
“這麼巧,以前住哪兒啊?”
“七條小學附近。”
司機一拍方向盤,“哎呦喂,我女兒就在那兒上三年級,這學校不錯,就是操場小了點……”
棗兒胡同位于中心城區,到了地方車子開不進去,溫霓在路口下車。付了錢,寒意侵襲手腳,她被凍得打噴嚏。
北城冬天,還是一如既往的凍人。
羽絨服壓在箱底不方便取,溫霓從手提包裡拿出一條圍巾圈上,拖着箱子往胡同深處走。
這一帶路況狹窄,地面鋪青石闆,老居民區都是平房,獨門獨院,每戶家門口停着自行車或小電動,牆頭挂老式電表箱和空調外機,每一處細節,都彰顯着年代感。
路燈挺立在路旁,光暈昏黃,寒風中搖搖欲墜。溫霓耐着嚴寒,放慢步子一戶一戶查看門牌号。
繞了好大一圈,她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迷路了,終于,在一顆老槐樹下,發現了門牌号十三。
棕色木門,虛掩着,門頭上方挂一塊牌匾。借着路燈,溫霓看見牌匾上刻了一串白色花體英文:Black Store
黑店?
溫霓不禁輕皺眉頭,想不通蔡書含家小院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大概追求個性?
她頓了下,吱呀一聲輕推木門。
不愧是黑店,裡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溫霓用手機照明,找到電源開關打開,環視一圈終于看清了周圍環境。
玻璃封頂的小院大概十來平米,右側是一隻四層銅花架,上面擺滿了仙人掌和多肉,左側放置一張長形沙發和圓桌,無人機和鉛筆畫稿七零八落地散開,看得出屋子主人有點随性。
溫霓把行李箱拎進小院,順便關門擋住寒風。
再往裡走大概是卧室和生活區,主人不在,溫霓不方便進去,搓搓手在沙發上坐下,等蔡書含下班。
小院沒通暖氣,溫霓撈過沙發上的一件黑色羽絨服取暖,擡頭才注意到門後還挂了一塊飛镖盤和小黑闆,小黑闆上寫着幾部電影的名字。
字迹遒勁,略微潦草,像出自男生之手。
長途奔波讓她沒精力思考太多,連身上那件羽絨服是男款的都沒發現。疲倦襲來,溫霓裹緊羽絨服睡了過去。
大雪紛紛揚揚,遠處的高樓模糊不清,青石闆小道鋪上一層白地毯。
雪天市民不愛出門,胡同安靜得隻剩風聲。深夜十點半,一道摩托車引擎聲劃破了雪夜沉寂。
引擎聲由遠及近,突地,在小院前熄了火。
徐晞白長腿落地,摘下頭盔看向後座的少年,命令道:“下來。”
“嘿嘿——”丁潼戀戀不舍地跳下摩托車,抱着頭盔撒嬌說:“晞白哥,你再帶我兜一圈行嗎?咱們去五環。”
徐晞白含笑吐出兩個字,“滾蛋——”
他長腿一收下車,腳步落在雪裡,留下一串印子。到了門前,一米八七的個子明顯一頓。
門縫裡意外透出暖黃色光亮。
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的丁潼也發現了異常,“晞白哥,你出門的時候沒關燈嗎?”
“關了。”徐晞白壓着眉頭,說:“大概是賊。”
“卧槽。”丁潼抄起頭盔,一副準備幹架的姿勢,“偷東西偷到爺爺家,我看這小子是活膩了,這樣,我們先……”
他啰裡啰唆布置戰術,徐晞白懶得搭理,一腳踢開木門。
丁潼不甘心落後,泥鳅似的鑽進去打頭陣,“小毛賊吃我一頭盔——”
後半句沒了聲,隻剩下一個字:“咦?”
徐晞白緊随其後,進屋先看東西亂不亂,少沒少。很快他就發現,屋内一切如常。
不,也不如常。
那張平時他用來午睡的沙發床上,此刻,躺着個人。
裙子剛過膝蓋,一雙小腿纖瘦筆直,以及淩亂微卷的長發。不難分辨,此人性别為女。
整張臉埋進他那件白鵝絨棉服裡,乍一看,還以為是無臉的女鬼賴他床上了。
徐晞白正準備上前驅鬼,丁潼先一步有了結論,說出的話驚世駭俗:“你家裡藏了個睡美人?”
“晞白哥,是不是要你親她一下,她才會醒啊?”
“……”
徐晞白無語了片刻,把丁潼拎出門,“回家去,别賴我這兒當格林兄弟。”
“那睡美人怎麼辦?”
“等會丢出去。”徐晞白朝他揮手,“快走吧,一會丁奶奶找你。”
送走丁潼,徐晞白折回小院,掏出手機在網上搜了一首起床鬧鈴。
食指剛觸碰到播放鍵,仿佛有心靈感應似的。
沙發床上的睡美人身形微微一動,掀開衣服露出白淨的臉,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