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兵們被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心裡憋着一口氣，又羞又惱地轉身跑向越野區。

葉文無沒說話，卻彎起眼睛很輕地笑了一聲。他帶着孟時白也跟着往外跑，路過教官時他“啧”了聲，小聲道：“裝吧你就。”

陳教官臉上一僵，等到剩下的指揮和機甲師也走之後，才黑着臉罵罵咧咧：“葉文無這個小兔崽子，能不能給他加倍啊？今晚不想在食堂看見他！”

旁邊一直觀戰的周教官走過來，笑道：“行啦老陳。你看這幫孩子給你吓的，再把人家自尊心打擊壞喽。”

陳教官看了一眼新生離開的方向，哼了一聲：“别人不知道，我們還不知道嗎？這幫小崽子是咱們入伍這麼多年帶過的最好的一屆，但現在聯盟這個處境，他們很可能待不到畢業就要上戰場……”

周教官沉默了一瞬，大力拍了拍同伴的肩：“别擔心。咱們現在多教點，他們多學點，不會有事的。”

離越野區開啟還有十分鐘，單兵們站在入口檢查裝備。

重力器扣到腰上的那一刻，卡蘿爾明顯感到自己的呼吸聲變重了。紀田有點擔心的看着她：“卡蘿爾，你能行嗎？”

卡蘿爾看了一眼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瘦弱姑娘，紀田早就調好了數據，面色如常地看着她。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她憋着一口氣調整重力器的數據，聲音悶悶地，像從嗓子裡硬擠出來的：“我最多能堅持一半。”

紀田彎起眼睛，幫她調了調佩戴高度，溫聲安慰：“你之前沒受過這種高強度訓練，而且這才一個月，體能還沒上來很正常。别着急，慢慢來，我陪你一起跑。”

卡蘿爾手指一頓，低頭看了她一眼，小聲道歉：“對不起。”

“嗯？”紀田看着眼前人失落的樣子，撲哧一笑，“在為教官的話難過？一退出模拟器我就發現你情緒不對了。但是他說的并不對嘛！”

卡蘿爾低着頭：“教官說的是對的。我當時隻顧着一門心思往前沖，完全沒顧及你的安危，也沒跟你說過我的對策。如果我當時說了我會借力打力幹掉重裝和對面撲上去的人，你就會把目光放在那個偵察身上，就不會在後面那麼被動，最後還……”

紀田語氣卻很輕松：“但是無論怎麼說，都是我的問題更大吧？如果說突擊手的任務是開道，那狙擊手的任務就是保護和補槍，我應該為你保駕護航。可是在你攻擊的時候，我的子彈并沒有為你提供幫助。不僅如此，在對面偵察撲過來的時候，明明攻擊還能有一線生機，我卻因為害怕選擇了防禦。”

卡蘿爾睜大了眼睛，還想争辯：“可、可是……”

紀田搖搖頭。她的膚色一直都不算白，黑而濃的眉括住一雙圓眼睛，聲音卻像是嶙峋山石間嘩啦啦的流水：“沒什麼好可是的，教官把我的問題歸咎到你身上本來就是錯誤的。我是你的戰友，不是需要你保護的百姓。你的錯誤大概是沒有及時和我交流，但是你一個人呆慣了，還沒來得及改正，這不能怪你。我的錯誤更大，更應該被指出和承認，你沒有必要因為沒救下我而感到愧疚。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卡蘿爾怔怔地看着她，重力器在腰間越墜越沉，她扭開頭，不太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紀田拍拍她的手臂：“要是是在過意不去，幹脆請我吃飯好了！我知道你下救援艇之前往背包裡塞了不少零食，要是今晚咱們沒飯吃了，你可要接濟我！”

卡蘿爾手臂僵硬，綠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我……可是你……”

紀田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眼睛：“别想瞞過狙擊手。”

堂堂尖刀，偷偷裝點零食還能被人逮住，丢人啊K，你簡直丢了整個羅伯特走私團的臉！

卡蘿爾在心裡尖叫歎氣，死人臉上還擺着一副八風不動的沉默姿态，其實已經羞愧到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鑽進去。

旁邊突然湊過來一個姑娘，隻聽見了紀田的後半句，順嘴接話：“什麼？怎麼又沒飯吃？”

這個“又”字到底是怎麼來的啊？為什麼你沒飯吃好像很熟練的樣子？

深紅色大波浪在眼前一晃而過，容貌豔麗的女單兵親昵地揉亂了卡蘿爾的齊耳短發，長臂一伸就将人摟緊懷裡：“卡蘿爾？不怕，跟着姐姐，姐姐帶你飛！還有你小紀田，萊德星系一枝花，跑完步帶你們去看看宿舍，我都收拾好了。”

“海蒂，你别把人吓着！你這自來熟真是沒救了。”遠處傳來腳步聲，娃娃臉的機甲師高喊着跑過來

跟在他身旁的指揮有一雙明亮的深黑色的眼睛，挂着點漫不經心的笑，也跟着打趣：“我說怎麼前幾天叫你來認人你不來，是不是就等着今天打一架呢？”

海蒂哈哈一笑：“可惜不夠痛快，下次我要和卡蘿爾一對一！”

因為不習慣與旁人接觸，卡蘿爾的半邊身子都是僵硬的，但記憶卻清晰地記錄下了一切。

畫面裡的人都年少，承載着她排斥的一切。

聯盟，軍人，訓練，任務，榮耀，還有将她向預想的相反面推去的……命運。

可是那時的背景實在是太過美好。山嶺間的風與她擦肩，大片大片的高層雲盡頭，舊城的天空也溫柔。

那時正是夏季的末梢，卻也是聯盟的初年。那個年代并不太平，剛剛成立的國家也才走上正軌，到處都有戰事。肆虐的星獸和賊心不死的外星文明随時都可能将稚嫩的聯邦覆滅。

可是一切又是那麼的美好，沒有内戰，沒有愈加膨脹的野心，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笑容，屬于這個時代的生命力蓬勃地展現在每個人的身上。

年輕的軍校生們相互打着招呼，他們無懼無畏，熱愛眼前的一切。于是這個國家也邁開了步伐，向着未知的世界前進。

文明再次從廢土裡掙紮出身影，不夠溫暖的陽光雖然忘記了它，可是生機仍選擇在它身上駐紮。

它探出石縫，又一次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