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葉文無說，“我不知道她的理由，但我知道如果她當時沒出現在那兒，現在你就該來我墳頭跟我說話了。如果你實在懷疑她，那不是正好嗎？把她放在我眼皮底下，一旦有問題我也會第一時間察覺，正合适啊。”

“你說得倒是輕巧！”鄭聽寒氣得半死，“那你自己的前途呢？直接把她交給聯盟不行嗎？！”

“沒有她我連命都沒了，前途算什麼？”葉文無拍拍他的肩膀，“行啦，知道你是好意。但就是根據聯盟法，她也不會因為莫須有的理由被監視啊！我又沒違法，隻是幫我未來的突擊手過得更輕巧一點而已。”

鄭聽寒歎口氣：“你啊你，三年不肯選突擊，非說這個位置相當于副隊，得挑個好的。結果挑來挑去，挑到了一個出身不明的人身上。”

他氣得在屋裡來回轉了兩圈，回頭去瞪自己這個不省心的學弟：”可是你，你從慈姑那麼偏遠的地方考進一院，你真的不想想自己嗎？我知道你聰明，聰明到對聯盟很多規定都不在乎，可是選隊友不是小事，你哪怕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小孟和海蒂考慮一下吧？”

他不死心地問：“你到底看上她什麼了？操作？戰鬥意識？哪怕一院沒有，軍團裡肯定也有啊！怎麼非得是……”

葉文無笑起來。他抱着胳膊，一雙上挑的眼睛黑得沉寂：“恰恰相反，卡蘿爾就是存活率的最好保證。”

“那樣的處境，她都能帶着一幫累贅拼命活下來。這樣的人，多珍貴啊。”他突然頓了頓，輕佻的薄唇往上一彎，是一個近乎冷酷的弧度，“至于她會不會危害聯盟……我不會給她那個機會。”

。

另一側，艦艇門外的緩沖氣緩緩散去，露出站台的真面目來。卡蘿爾站在門口，剛想往外看一眼，就險些被堵門的小機器人怼到臉上。

才到她腰間的圓腦袋機器人繞着她轉圈，可惜身高有限，隻好努力伸直手臂想把手裡的那根樹枝往她面前怼。

卡蘿爾沒接，把它急得團團轉，用童聲一遍一遍地唱着歌：“歡迎來到桃都星，祝你旅途愉快。歡迎來到桃都星，我們崇尚自然與生命……”

卡蘿爾就沒跟小孩兒打過交道，她盯着這圓腦袋，正思考着從哪兒下手把它扔出去，葉文無從她身後繞了出來。

他彎腰從機器人手上接過那根樹枝，順手塞進卡蘿爾懷裡：“拿着吧，不然它會一直跟着你唱歌。”

卡蘿爾看他一眼：“這麼快？”

他輕快笑笑：“我不趕緊出來，就得被他打死了！”

他顯然不想多談，拍拍卡蘿爾的肩膀讓她蹲下，然後熟門熟路地走過去，和一米來高的機器人站成一排，假模假樣沖她行了個脫帽禮：“女士你好。”

旁邊的小機器人有樣學樣，摸一摸空蕩蕩的腦袋，摘下“國王的帽子”也彎彎腰：“女士您好，桃都星祝您茂盛生長。”

蹲在對面的卡蘿爾捏着樹枝呆了呆，小機器人卻湊上來又把樹枝從她手裡抽走了。

葉文無蹲下來把帽子遞過去，機器人嚴肅地沖這位合格的副手點點頭，把樹枝塞進了軍帽裡。

它兩隻手捧着帽子晃了晃，往上高高抛起，大喊一聲：“帽子魔法！”

帽子在空中翻轉，樹枝消失不見，淺藍色的花瓣卻像噴泉一樣從帽子裡湧出，飄飄揚揚落了卡蘿爾滿肩。

葉文無大聲贊美着鼓起掌來。

魔術師驕傲挺胸，沖他倆點頭示意：“歡迎觀看全世界最棒的魔術演出！桃都星祝您夏日漫長。”

它又彎了彎腰，踢踢踏踏地退場了。

卡蘿爾撚起一片花瓣輕輕揉搓，花瓣卷皺成一團，卻并沒有汁液流出。她愣了一下，注視着小機器人的背影，輕聲問身旁的人：“數據體？”

“不完全是。”葉文無接住不再冒花瓣的帽子重新戴上，他背對着那個小機器人，輕聲跟卡蘿爾解釋：

“我們現在說的‘純數據體’擁有極高的自主性，幾乎是等于活在另一個次元。但是它……它隻是有一部分記憶罷了。”

“桃都星的第一任星球總長叫鹿微，她的女兒鹿夏八歲那年因為基因病去世了。那個時候的數據科技還沒有現在這麼完善，總長花了二十年全力發展醫療，終于把小夏的數據輸入到了這個機器人裡面。”

“它不能自由生長，也沒有完整的記憶，但是它一直記得鹿夏的夢想，也記得作為總長的母親，所以它才會待在站台，為每一位初次來到桃都星的客人表演魔術。”

這過于感性的故事也沒能讓卡蘿爾那張面癱臉動一下，她好像天生缺少共情能力，癱着一張臉，在葉文無期待的眼神裡終于發了善心，勉強問道：“鹿夏的夢想……是什麼？”

遠去的小機器人突然回頭，稚嫩的童聲和葉文無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要成為全世界最棒的大魔術師！”

“她要成為全世界最棒的大魔術師。”

葉文無笑起來。

桃都港的站台上植物繁茂。千年古樹遮天蔽日，翠綠的枝條從屋檐垂落，站台邊緣雛菊連綿成海，來自宇宙之外的艦艇穿過雲霧，停泊在生機盎然的星球。

八歲的魔術師唱着歌走向下一班乘客。

眼前人長眉飛揚，向聯盟的新公民張開手臂：“歡迎來到洛爾聯盟。女士，祝你繁茂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