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人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半舊手環,落在了她身上。
她足有一米七八,醫療區提供的黑色作戰服穿在身上,更顯得高挑勁瘦。銀白色的短發垂散在耳邊,随着躍動輕輕一蕩——
等等,躍動?默默打量的葉文無忽然反應過來。
什麼躍動?
黑色身影在眼前倏忽放大,小腹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五髒六腑好像都攪在了一起,葉文無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痛呼,便被人捂住了嘴。
接着頸部一緊,他剛要試圖反擊便覺眼前一轉,下一秒已經被重重摔在地上。身後人動作迅速,鎖住他的四肢後還不忘再補上一下。
她之前真是個強盜嗎?!怎麼這麼熟練!
葉文無“嘶”一聲,疼得痙攣起來,他一面抽着冷氣,還掙紮着扭頭:“有話好好說,别這麼粗暴。襲擊軍人違反聯盟法,艦艇上的檢測系統萬一檢測到,再把你從通緝名單上劃掉可不容易。”
“那你别出聲啊。”卡蘿爾慢悠悠地說。
她轉腕掐住他的脖子,長指按住兩側動脈,肺裡的空氣減少,指揮冷白色的皮膚逐漸漫上一層薄紅。
卡蘿爾解開手環的屏蔽狀态,在葉文無面前擡手一抓。幾幀圖浮現在兩人面前。
正是卡蘿爾少有的與星獸對戰的瞬間。
但凡是個軍人都能看出來,她用的都是正規的作戰招式,甚至有的更加簡便、淩厲。
她湊在葉文無臉側,強迫他擡頭去看。圖片在面前一張張劃過。
“你打算用這些來威脅我?”她卡在葉文無脖子上的手又緊了緊,果然聽見他發出痛苦的氣聲,“可惜殺了你我照樣能逃出去。我想弄架機甲,還用得着你們同意?”
“可我覺得你不會。”長時間缺氧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微弱,葉文無擰了擰脖子,悲哀地發現自己完全抵不過這女強盜的力氣。
“你如果是個草芥人命的兇犯,當時又何必多此一舉地救我?”
卡蘿爾冷笑一聲:“少拿你那套道德觀來分析我。當初順手想救,現在不耐煩想殺,不行嗎?”
“我能幫你處理掉這段影像!”察覺到掐住自己的手松了一點,葉文無顧不上喉嚨疼痛,語速飛快地解釋道:
“鄭聽寒是我師兄。他是單兵出身,最不耐煩文職工作。所以這次事故的報告基本上是由我一手完成的。”
“報告現在唯一缺少的就是對你的後續安排。裡面的影像我被處理過,放在手環裡給你的這幾幀都是截取出來的。”
“換而言之,我知道你不想解釋,所以我也沒打算讓人發現。”
卡蘿爾不信任地看着他:“那你圖什麼?”
葉文無一口氣說得太多,咳了兩聲,偏頭去看卡蘿爾。
他是典型的華裔長相,長眉如墨,眼尾上挑,隻是嘴唇薄得失了周正,哪怕是這種困境也帶着三分輕佻。
這“不正經”的指揮官眼睛一垂,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圖您老人家給我一個爬起來說話的機會。”
卡蘿爾被他惡心得哆嗦了一下。她打量一眼這弱不禁風的指揮,意識到他的确打不過自己。
她謹慎地卸掉葉文無身上所有的武器和設備,松手前還想了想在羅伯特手底下學到的威脅流程,放了句狠話:“老實點,不然一會兒還揍你!”
葉文無歎了口氣,站起來拍拍衣服,又恢複了那副斯文敗類的模樣。
卡蘿爾冷眼旁觀,發現他并沒有普通人被按在地上威脅的羞恥,整理衣服時甚至還活動兩下筋骨,好像很熟練似的。
看起來倒是不記仇。
葉文無突然說:“我幫你是因為,我希望你可以來一院。”
他沒等卡蘿爾開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聯盟成立的這些年并不太平,星獸越來越多,第三區範圍不斷擴大,擠壓着人類的生存空間。聯盟沒有辦法,暫時取締了普通居民進入太空的權利。”
“而我畢業後會直接進入第三軍團,在此之前,作為和星獸對戰的先鋒軍指揮機甲,我需要組建起自己的小隊。”
卡蘿爾嗤笑一聲:”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我對上學沒、興、趣。”
葉文無卻自顧自地往下說:“我沒有鄭聽寒那麼高的道德标準,你是不是黑戶、之前做過什麼,隻要你不背叛聯盟,這些我都不在乎。”
他很注意地看着她:“聯盟疆域很大,幾乎覆蓋了可行進光年内所有的宜居星球,你又能去哪兒?或者換句話說,唯一能讓你重新操控機甲的方法,就是去軍校。”
“這不是威脅,這叫互惠互利。你并不吃虧,不是嗎?”
卡蘿爾黑着臉把手環往他懷裡一扔,就要送客:“我不吃虧?被你捅出去我确實不好解釋,但是在你手底下打一輩子長工難道就輕松了?你還真想多了,我甯願一輩子不碰機甲,都不可能給别人驅使。”
葉文無攔住她:“你想多了。”
他咳了一聲,強調:“這是合作,又不是賣身契。你隻需要同意進入一院,至于願不願意成為我們隊的前鋒,看你自己的選擇”
他說:“我會讓你心甘情願,成為我們隊伍的前鋒。”
卡蘿爾挑挑眉,諷刺的話落到唇邊,卻沒能說出口。
她隻是看着眼前的人,不情不願地哼了聲。
抓取的圖像還懸浮在空中,畫面上的人恰巧轉過臉看向屏幕。
年輕的、熟悉的、多年未見又有些陌生的臉。卡蘿爾和畫面裡的人對視良久,緊繃的肌肉慢慢松懈下來,她瞥了眼前人一眼,無可無不可地聳肩:“好吧。你最好能做到。”
葉文無滿意的看着人在申請書上簽了名。
十七歲的女孩子聲音有一點低啞,半垂着長睫看不清眼底的情緒。她潦草擡手敬了個禮,慢悠悠地念起申請書最後一頁的宣言:
“聯盟的需要就是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