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康熙居于高位，正襟危坐，神色沉肅。

底下的大臣們則面如菜色，被訓得擡不起頭。

近些日子，有小格格的陪伴與開導，再加上時不時地撒嬌與賣萌，康熙的心情本已平複了許多，在對待諸大臣與兒子們的态度上也有所緩和。

然而，不知這位年邁的帝王每月是不是總有那麼幾日心情不爽快，康熙朝第一位因廢話過多而被退還奏折的大臣如是想。

“你既這般喜歡阿谀奉承之語，便罰你寫上整整一百頁紙，不許重樣。寫完之後交予朕，朕是要檢查的。”

那名大臣未曾料到，例行誇誇，竟給自己招來了這樣的禍端，苦着張臉呐呐應是。

罰寫一百頁誇誇語錄本身倒沒什麼，隻是這回在衆人跟前丢了大臉，他怕是有一陣兒要不好意思出門了。其餘大臣們雖不似他這般凄慘，卻也各自領了罰。

朝堂上的阿哥們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揣測着讓康熙心情不佳的原因。

他們自以為動作很是隐蔽，卻不知這些小動作都瞞不過康熙的眼。

“胤俄，你賊眉鼠眼地看你四哥作甚？”

被點到名的胤俄趕忙将長頸鹿一樣伸出去的腦袋回正，慌慌張張地道：“兒、兒臣在想，四哥興許惹汗阿瑪……不，興許知道汗阿瑪不悅的原因。”

畢竟昨日是胤禛進宮“輪班”，依着胤禛那一闆一眼的性子，是極有可能得罪康熙的。

胤俄這般想着，偷偷朝胤禛望去，卻見胤禛容色沉穩，連眉頭都不曾擡一下，一時竟不知胤禛是當真沉穩至此，還是城府深到了這種程度。

殊不知，胤俄的跳脫，與胤禛的沉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反倒襯得胤禛可擔大任，胤俄雖這般年歲了，卻仍是毛毛躁躁的。

胤禩與胤禟倍感頭疼，他們怎的有一個這樣憨的弟弟！

好在康熙對于胤俄時不時的脫線，倒也算是頗為包容。

他隻似笑非笑地盯着胤俄打量了一陣，道了句“你有時倒挺機靈的”，便不再說其他話。

衆人呆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難不成，這回還真是胤禛惹惱了康熙？

但依着胤禛這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性子，他到底是怎麼得罪康熙的？

胤祉思及胤禛前太-子-黨的身份，又想起自己的那些個小心思，決定試探康熙一二。

康熙待胤禛素來平平，算不得十分喜愛，但看在他故去的養母佟皇後的份兒上對他略有照拂。後來，胤禛揣度着康熙的心思，成為了太-子-黨的一員，更是惹得康熙對他高看幾分。太子受寵時，愛屋及烏之下，也有不少福澤惠及胤禛。

如今胤礽倒台了，康熙待胤禛态度是否一如往昔？倘若不是，是否能說明康熙當真放棄了胤礽？

胤祉指使了兩個人，在康熙跟前說胤禛的不是，因挑出的算不得什麼大錯處，康熙隻淡淡聽了，并未表态，這讓胤祉心中沒了底。

待胤祉想要再度拱火之時，卻聽胤禛提起了此次兩江之地鹽政案中落馬的官員，并借由其中一名官員貪污受賄之事，向康熙提議整頓兩江之地官場風氣、肅清吏治。

此話一出，當即便觸動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經，趕忙提出反對意見，道是兩江之地才經曆過一番動蕩，眼下實在不宜再起波折。

康熙認可了這個觀點，駁回了胤禛的提議：“你出發點是好的，隻是思慮實在不周全。”

胤禛早知，康熙早年殺伐決斷，隻是近些年，年歲漸長，愈發念舊，輕易不願動手底下的一些老臣，他提及此事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隻見他深深看了胤祉一眼，胤祉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因着意欲往兩江之地安插人手之事讓康熙訓了一頓，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胤禛此舉，隻怕是對他的警告。他之前一直拿胤禛做筏子試探康熙，導緻胤禛不高興了，這便是胤禛對他的反擊！

莫看在提到兩江之事時，康熙連看都不曾看胤祉一眼，可胤祉敢打賭，他定然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事兒。

不，不止胤祉，便連在一旁看着胤祉挑釁胤禛的大阿哥胤褆，以及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人，康熙也絕對想到了。

從來不曾将胤禛放在眼中的胤褆目光不善地在胤禛與胤祉身上逡巡着，片刻後，才終于發出一聲冷哼，别過了頭。

……

當晚，回到乾清宮的康熙抱着小格格喃喃道：“朕的這些個兒子們，是一個比一個不安分，還當朕看不出他們的那些個小心思呢，呵……”

有些話，他不好與身邊兒的下人說，也隻好與小孫女訴訴苦。如今，也唯有小孫女跟前，他可以卸下一切僞裝，做一個真正的“人”。

小格格被康熙緊緊攬在懷中，聽了他的話，義憤填膺地舉起了小拳頭，似是在用這種方式聲援他，控訴那些叔叔們實在是太“壞”了。

隻是今日，她對康熙的态度格外殷勤，一雙溜圓的貓瞳中滿是讨好，倒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這也沒法子，誰讓她在康熙回來之前偷偷幹“壞事”，被康熙發現了呢？

時間倒退回剛剛下朝之時，康熙一來到小格格的寝殿，便見小格格一臉慌裡慌張地把某個東西往自己身後藏。

康熙假作不知，上前逗弄了小格格一陣兒，趁着小格格不備，一把将小格格抱入懷中，這才看到被小格格藏在身後之物。

這是康熙頗為喜歡的一隻青花穿花龍紋盞，不知小格格是如何拿到這隻杯子的，眼下這隻杯子已碎成了好些瓣。在康熙進來之前，小格格正找地方“毀屍滅迹”呢，可惜還沒找到一個妥帖的地方來藏匿這隻慘死的杯子，康熙就進來了。

康熙本就心情不佳，眼下見了這副情形，面上更是陰雲密布。

他倒不是心疼被小孫女砸碎的杯子，而是小孫女竟将這碎了的杯子往自個兒的小被子裡藏！碎片這般鋒利，若是傷到她，後果不堪設想！

小格格見勢不好，趕忙依偎在康熙手邊蹭了又蹭，又乖又軟地“啊”了一聲，一雙烏黑清亮的大眼睛中霧蒙蒙的，她見康熙不理她，癟了癟嘴，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了。

若是擱在平時，康熙不忍看着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定然早就心疼地将她抱在懷中哄着了。隻這回，他是萬萬不能慣着小孫女。

這還是康熙正經第一次對小格格生氣，他将小格格托舉在自己跟前，雙眼瞪着小格格，一句話也不說。

過了好一陣兒，康熙見小格格假哭快要變成真哭了，才終于沒好氣地開口道：“知錯了沒？”

“啊啊~”小格格忙不疊點了點頭，見康熙似是揭過了這一茬，才終于壯起膽子湊到康熙臉頰邊啵了一口。

這下子，縱使康熙心中有再多怒火，也消去大半。他深以胤礽為鑒，口中總說着不可溺愛嬌慣孩子，可事實上，他本人是最嬌慣小格格的那個。

小格格見萦繞在康熙周身的低氣壓去了大半，終于松了口氣，她這一日日的，過得也太難了。

而後，便是祖孫倆的互動情節了。

小格格見康熙心情不好，有意逗康熙開心，一忽兒仿着太監們行禮的動作，一忽兒模仿康熙發怒的樣子，一忽兒又擠眉弄眼的，把康熙逗得樂不可支。

心神放松之下，康熙自然免不了要與她傾訴些心中的煩悶。

從前，每每遇到什麼煩心事兒，他可去找太皇太後，可讓兒子們為自己分憂，但随着太皇太後離世，太後漸漸上了年歲，兒子們又各懷心思，為了自身的利益明争暗鬥，康熙能夠說知心話的人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