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賈府漸漸住得慣熟了,黛玉卻也有些淘氣了起來。因頭一年裡準備得倉促了,那些個好玩的,好吃的,都做得不盡興。是以這年殘冬裡黛玉就早早地定了章程,要将幾樣最喜愛的物件做将出來自娛自樂。丫頭們更是磨拳霍霍地要将那春花秋果統統地一網打盡。——自然這東西都是由齊嫂子備了送将過來的。王夫人雖也借機說了些私相授與的閑話,隻是黛玉早以做了預防,齊嫂子進出所帶一應物件,都與賈母院子的二門上有個點收,縱是門上的婆子們得了齊嫂子許多茶錢,不好意思盤查,但這進出的單子,齊嫂子卻都是劃押留存了的。那日在賈母面前一一擺将出來,雖是王夫人臉厚,卻也有些讪讪地下不來台。
想是聽得黛玉說得熱鬧,寶玉也是躍躍欲試的,隻是他的心思與姐妹們卻是全不相同,乃是想要用之來制胭脂香粉。黛玉聽了隻在心中暗笑:這厮的品性,真真是再無……正想呢,又聽寶玉叫道:“我且去打聽了制法,回來自己做些,不比外面的好?到時候我送給姐妹們人人有份,可好?……”
“你不好好念書,又想這些調脂弄粉的事,仔細老爺太太知道了,尋你的不是……”一旁探春插口道,“若你為這挨了打,就算這脂粉制得再好,我們用着,又有什麼意思。”這番話又打又哄,寶玉立時被打擊得低了頭。黛玉聽了也含笑不語:原是她起的頭呢,還是低調點罷。
隻是寶玉這想法确是不錯,她雖說是在孝裡,不用脂粉,隻是來年出了孝,也是用得着的。如今的脂粉,以黛玉的眼光看來,實是十分的粗糙,就是那看着精細些的,裡面的成份也各不相同,差别極大……隻是,真要如寶玉所說,自己一一制來,也太麻煩了……對了,自己原記得那《本草》之類的書裡,就有些許這樣的護膚方子,不如尋将出來,讓齊嫂子照方做來,用着也放心些,若真用得好,幹脆學那些穿越人士,也開家店來頑頑?自己的家底雖厚,也犯不着亂花銀子啊,真要開上店了,自己這也算是造福大衆了。嗯嗯,下回齊嫂子來了,就說與她知曉,看看可行否。反正這京中貴族,誰家沒有幾個鋪子洗黑錢?又不需自己出面,想來也沒有不可的,噫,方才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自家可不必拿這個“洗黑錢”……=.=
寶玉的心思于這上面,卻是十分堅定的。雖被探春說了兩句,哪裡就真怕了。轉日黛玉就瞧着他往房裡帶東西,東一包西一包的,想也知道是什麼。寶玉學了乖,也不聲張,隻叫自己房裡的丫頭樣樣細心地弄了。雖說都在一個院子裡,哪裡就不知道了,隻是不放在明面上,探春卻也不好勸了。
寶玉卻是不瞞着黛玉的,可惜到底是個外行,做得幾次都不太如意,最後勉強得了兩盒使得的,捧着過來與黛玉現寶。黛玉也覺新鮮,不由也細細看來,不想寶玉說得興起,竟是一面說,一面拿起一盒抹了就往嘴裡送,待吃了兩口,方想了起來,不由拿眼偷瞧黛玉臉色。黛玉早就瞧見了,如今見他這般做作,反而失笑,不由啐道:“你即愛吃,誰還攔着你不成,做什麼做出這等樣子來?”
寶玉也不語,隻是笑。黛玉瞧了,不再逗他,斜睇了一眼,撇嘴道:“原說你不該輕薄了好好的姑娘,如今這膏子是你制的,又不曾是在别人嘴上,你吃就吃了……怎地又想不開了?”
寶玉見黛玉果真沒生氣,心下才松了松,又拿這胭脂做人情要送于她。黛玉笑道:“你的心意我領了,隻是,這原是你的丫頭辛苦了許久做得的,你若給了我,倒是讓她們怎麼想?偏我如今又使不着,何苦糟蹋了。”
黛玉又是丫頭,又是輕薄地說了一通,待瞧見接寶玉回房的襲人時,不由想起一事來。待寶玉一走,她就開始翻箱倒櫃地找起書來,找得片刻,卻又笑自己呆了,此物功效過于玄幻,黛玉自來都是當奇聞在聽,所用之物,要求諸多,不比脂粉,更是難做。真若找出方子來,自己隻怕也是做不能的。……她于此物本是十分厭惡,按前世的說法,些乃是“封建禮教下野蠻的男人們強加在古代女子身上的枷鎖”,如今想想,這世裡還不曾真正見過此物呢。想來林家是上無祖母等老一輩的女眷,是以無人提起。母親又是來自賈家,而賈府麼,本是武将出身,于這上面到底少些規矩。如今想來,為着這賈母非要将一個男孩兒養在女兒堆中,倒是可以将此物尋将出來使使,若真有效用,不說能證得自己清白,就是賈府裡那圍攻繞着寶玉的一攤子爛事,也是可以有迹可尋了。豈不兩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