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尋回想起這幾天的時日,略微恍惚。走着走着,足下忽而有什麼東西絆了一下,白尋一個不留神,身子就猛的前傾。
好在一旁的若娆眼尖,一把将白尋扶住,一面查看她是否有事,一面關切問道:“怎麼心不在焉的樣子。”
一旁的妩媚女修笑道:“今兒若娆生日,小尋不懂事啊,還要壽星關照你。”
若娆一擡手,嗔怪似的看了女修一眼,垂着眼,溫聲問白尋:“怎麼了小尋?這兩日你一直如此,是身上不舒服?”
若娆模樣生得溫婉,修的術法也較旁人更為溫和。她是水靈根法修,對百家術法都略通一二,因此被顔秋池囑咐去看護白尋。而白尋筋骨破裂,全靠藕絲牽連維持的情況,若娆也比樓裡其他女修更加清楚。
面對若娆的關懷,白尋隻覺得臉頰發燙,分外羞赧。她咬了咬唇,意識到自己近日想顔秋池的次數太多,已經神思不屬到連旁人都看得出來的地步。
……她變得總是神遊,這一點也不正常。
想到這裡,白尋吸一口氣,對若娆揚起一個巨大的笑:“姐姐我沒事,隻是昨夜沒睡好。”
這話說完,白尋也提了提神,在心底暗自想道——她不該如此,應當好好給若娆姐姐慶生才是。
若娆聞言沒說什麼,隻是擡手在她頸後輕點了一下。一陣冰涼溫和的靈力順着脖子根部蔓延而下,白尋頓覺周身通暢,靈台清明。
“……姐姐你又浪費靈力給我施止疼咒。”少女眨着眼睛,說着嗔怪的話,眼眸卻閃着粼粼的光。
已至午時,女修們便商量了先去用午飯。
萬玄城裡,最好的酒樓就在玉樓春旁側。松如翠一進門,就熟練地報了顔秋池的名号,順利地帶着一衆人進了酒樓的上品廂房,還拿到了對半的折扣。
白尋端坐在若娆身邊,睜着一雙眼,安安靜靜地聽女修們觥籌交錯,嬉笑怒罵。一道道好菜被端上桌來,白尋從菜上桌前就眼巴巴地盯着看,上菜後,她便埋頭苦吃。身邊的若娆則是一直含着笑,宴飲當中,隻有她端着銀杯,一口口輕啜着杯中酒,鮮少動筷。
她是壽星,桌上女修自然關注,很快就有人問:“若娆,怎麼不吃?是胃口不好,還是在記恨我昨夜打牌赢掉了你下下下月的月錢?”
這話一出,女修們皆笑出聲。若娆眨眨眼,唇角揚起,溫和笑道:“你猜?”
松如翠嘴裡還塞着一塊裹滿蜜汁的魚塊,她腮幫鼓鼓囊囊的,含糊道:“你真不吃?你不是一貫愛吃這裡的菜嗎,怎麼今天一筷子不動。”
若娆微笑:“你們吃,吃飽些。”
見若娆臉上的笑意和喜悅不似作假,衆女修們也不再管許多,隻管放開了吃。
盡管大家都是身負修為的修士,不同于凡人,但萬玄城中的飯菜也不是普通飯菜,菜中都蘊含天精地華,有各式各樣的靈力源,修士吃了需要克化,克化這些靈氣之後,對修行亦有益處。
故而不同的修士也都有自己的靈食量,吃到大緻的限度,便不能再吃了。
而像白尋這樣又貪嘴又沒修為的凡人,平日在樓裡吃凡俗的普通飯菜,出來吃飯則要随身帶許多清濁丹,将這些不合時宜的靈力除去。
且,不能吃太多。
白尋經脈盡碎,靠藕絲連接,若是吃過了頭,僅靠清濁丹并不能完全保證安全無虞。
白尋自己也很清楚這點,因此她格外珍惜每一口飯食。一筷菜夾到嘴裡,先用唇抿一抿,又含着感受片刻,然後一下一下咀嚼,力圖将每一口的滋味都吃得清楚仔細。
若娆在一旁默默瞧着,心中覺得好笑。在白尋将碗裡食物吃完,又要去夾下一塊時,若娆輕巧地伸手攔住她的筷子,低聲道:“寶貝,先别吃了。”
白尋懵懵懂懂的擡頭,不明白若娆為什麼說這個。
“修士的飯食,你吃多了不好。”若娆低着嗓音,誘哄似的與她說。
白尋睜大眼:“姐姐,但是,按照閣主給我計算的飯量,我至少還能再吃——嗯,四塊蜜汁排骨。”
若娆擡手敲她一下,表情有些無奈:“笨蛋,吃多四塊,要多磕五粒丹藥。”
她說罷,又湊到白尋耳邊,壓低聲音道:“我讓人給你開了小竈,做了普通飯菜,和這桌一樣的菜式,去不去吃?”
白尋眼睛猛的亮了。
*
白尋跟着若娆去到一個小隔間内,裡頭果然有一桌子同樣的飯菜,隻是份量較之廂房内的更少,像是單獨盛出來了一小碟。
若娆讓她吃,白尋便急切地去夾,吃得狼吞虎咽,若娆連說幾聲慢點,也無濟于事。
白尋覺得自己無比幸福。
竟然可以放開肚子吃這麼好吃的飯菜!
“糯、糯撓解結,泥尊好。”少女抓着筷子,鼓着腮幫,淚眼汪汪地說。
若娆垂着眼,“嗯”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尋似乎聽見一聲似有若無的冷笑聲。但這聲音隐而飄渺,她疑心自己聽錯了。
小竈的菜式都一樣,但味道比席上的要更加香濃重一些。白尋自幼舌頭靈,第一口便吃了出來。
也很好吃。
但這更加昭示了一件事——這裡為她準備的菜,全都是重新做的。
白尋低頭吃着,刻意将頭低得更低一些。因為她眼睛有點熱熱的。
“這桌菜,是誰做的呀。”吃到最後,白尋還是忍不住問。
若娆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嗯……呃,我做的。”
白尋低下眼,心裡暗自決定要好好回報若娆。
吃完後,若娆讓白尋先行回去。将隔間的門關上後,若娆面上神情一變,神色變得恭順平和。
“閣主。”模樣柔婉的女修低低喚道。
“為何不說是你做的?”
角落陰影中,緩緩揚起一角冷白的襟袖。一張昳麗雪白的美人面半隐沒在陰影中,但依舊能看出她面上的不悅之意。
見顔秋池沒說話,若娆又喚了一句:“閣主?”
便收獲了顔秋池冰冷的一睨。
若娆心裡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又惹她了。
不過她轉念一想,閣主本就這個臭脾氣,喜怒無常倒也正常。
許久的沉寂後,若娆試探地又說道:“閣主沒有事的話,我便先走了?”
顔秋池依舊不出聲,若娆便心安理得地朝門外走去。
一隻腳跨出門檻時,身後突然傳來幽幽的聲音:“為何是我做的飯,她卻說你好?”
若娆:“……”
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