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瑤的視線撞入原野的眼中,除了調侃,她似乎還看到了一絲歉疚。
她愣了一瞬,回想起老太太今天下午同她說的話,原野和老爺子都是執拗性子,他也多次“抗旨不尊”。
可他今天下午一聲不吭說跪就跪,在衆多的原因裡,有沒有對她的抱歉呢?昨晚醉酒的那番話讓自己聽上去很可憐嗎?
再想探究原野的眼神時,他眼底早已平靜無波,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算了……似乎不太可能……
不過穆瑤确實感覺渾身上下都别扭,她和原野少有這樣平心靜氣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
原野的行程很滿,她也常年待在組裡,其實兩人一個月裡見面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過來,而且他們都兢兢業業履行着作為床伴的職責,哪一次不是幹柴烈火?
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之上,從一開始就是極為扭曲的。
在兩人的沉默和僵持中,毛巾溫度漸失,穆瑤将毛巾重新浸入熱水,整理好之後重新敷在他的膝蓋上。
她垂下眼睫,這才開了口:“你這話好誇張,我哪裡有這麼小心眼?”
原野低聲笑了笑,平靜的語調讓人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緒:“我以為你要說愛我,所以心疼我。”
穆瑤的心髒像是瞬間被人捏緊,她面上不顯,隻是勾了勾嘴角:“不說了,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愛聽。”
她心中煩亂,轉移話題:“腿是去年傷的嗎?我記得當時有路人拍到。”
過了幾秒,原野才回答道:“嗯,威亞出了點小事故。”
穆瑤沒有擡頭看他,卻也能聽出他的聲音中透着股疲态。
他總是能看透。
穆瑤捏着毛巾的指尖緊了緊,心髒有着輕微的墜感夾雜着一股沉悶的鈍痛。
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她隻覺得坐如針氈。
手機鈴聲破了房間裡有些凝滞的氣氛。
穆瑤看了眼,是周婉冰導演打來的語音通話,大概率還是早上的那件事情。
原野的神色也有些恹,拿掉了膝蓋上的熱毛巾:“差不多了,我去洗個澡。”
穆瑤本想去扶他,但他卻錯開了她的手。
見他已經能下地走路,穆瑤離開了房間,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叔叔一家住在副樓的小别墅,主别墅整個二樓都是原野的地盤,她走到陽台,接通了電話。
“瑤瑤。”周婉冰聲音親切,帶着絲歉意,“很抱歉現在才聯系你,我今天實在太忙了。”
穆瑤禮貌地和她打了聲招呼,回道:“沒事的周導,我知道您忙。”
“我待會兒還有工作,就長話短說了。我最近在拍人物紀錄片,助手臨時有急事,下個月就要離職了,我想問一下你有沒有合作的意願呢?”
“雖然你沒有以導演助理的身份正式參與過紀錄片項目,但之前在我的組裡待過,也知道大緻的工作内容。周期大概兩個半月左右,最長也不會超過三個月。”
“你還年輕,不同類型的工作都可以嘗試一下,不要太着急定下自己未來的方向。”
果真如同穆瑤預料的那樣,早上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她很快就答應了下來:“謝謝導演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這邊沒有問題的。”
電話那頭的人明顯也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明天我就給你寄合同和相關資料,你先看看,有問題再電聯我。”
周導很忙,聊完正事就挂了電話。
别墅在郊區,遠處是山,放眼望去漆黑一片,隻有天上閃着三兩顆星星。
穆瑤蹲在地上,額頭搭上冰涼的欄杆,心中翻湧着複雜的情緒。
剛才面對原野的那番話,她其實完全可以像之前那樣做到遊刃有餘的,但突如其來的厭倦讓她喘不過氣。
她的靠近本就是一場交易和利用,現在達到了目的,雖然做不到坦誠相待,但也不想再去違背自己的本心了。
她已經很壞很壞了。
這一刻,她在心裡嘲笑着自己的悲哀和自私,不過一年很快就過去了,他們早晚都會重新做回陌路人。
穆瑤在陽台待了很久才回到卧室,原野已經睡着了。
浴室的牆壁上還挂着水珠,深秋的晚風吹得她渾身冰涼,穆瑤沖了一個熱水澡。
從浴室出來後,她才注意到正對着門的一個小櫃子。
隔壁就是書房,櫃子上沒放幾本書,主要是一些模型和獎杯。
穆瑤視線掃過,數學競賽、物理競賽……獎杯看上去都是他中學時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