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圓桌上的玫瑰花茶慢慢失去溫度,趙霧靈拿起手提包,放下準備的禮物後和孟窈告别。
“靈靈,不再待一會兒嗎?”孟窈也跟着站起來,伸手幫趙霧靈整理長裙的領口,笑着建議,"等會兒發布會有記者來,你和我一起下去。"
孟窈成名已久,對名利場合并不算多熱衷,但也樂意在這種場合提攜自己一見如故的小師妹。
趙霧靈搖頭婉拒,貼着孟窈,語氣多了幾分嬌俏:“師姐你的畫展,記者又不是來看我的,我有點悶,想出去透透氣。”
孟窈了然,從抽屜裡取了通行證遞給趙霧靈:“好吧,喏,展館入口那兒好像有人核驗邀請函,你拿着通行證,方便一點兒。”
趙霧靈接過來,笑着說謝謝師姐。
乘着直達電梯從三樓下去,直達的就是藝術館一層的内部,也是畫展的核心部分,策展方為了配合孟窈的畫展主題重新對牆面進行了粉刷,大多是和孟窈畫作同色系的底色。
設計師别出心裁的設計讓整幅畫都浸在恰好的光影裡,展廳的角落裡放着裝飾的是孟窈最喜歡的鸢尾花。
陸陸續續有人在畫作前面駐足和交談,趙霧靈環視一圈,沒發現于爽的身影,低頭給她發了條信息。
孟窈已經坐在發言席,臉上是得體的笑容,鎂光燈此起彼伏,記者偶爾詢問孟窈問題。趙霧靈混在人群中,笑着鼓掌,随後自顧自穿過熙熙攘攘的外展長廊。
沒走幾步就是展館外,隔音效果太好,藝術館外寂靜一片,和裡面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天陰着,烏雲垂在天邊,隐隐飄來細細的雨絲,兩旁的路燈是唯一的光源,不遠處零零散散停着幾輛車。
外界太安靜,反而容易讓人聽到來自内心的回響,趙霧靈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幾分鐘以後屈膝,順勢坐在台階上,手裡是剛剛經過長廊時随手拿到導覽冊,趙霧靈呼吸新鮮空氣,百無聊賴地打開。
燙金色被用心裝幀的長頁,介紹孟窈的生平經曆。
孟窈,京平人,知名青年畫家,本科畢業于中央美術學院,後前往倫敦藝術大學進修,現任教于中央美術學院,作品曾在威尼斯雙年展、悉尼雙年展等展出,作品《死月亮》獲約翰莫爾金獎,辦有“花樣年華”系列主題畫展。
孟窈的藝術生涯大概隻能用年少得志來形容,憑借《死月亮》在畫壇一舉成名,才華橫溢,曾經是胡潤富豪榜排名最高的畫家。
趙霧靈不需要靠賣畫謀生,趙平南和沈含韻對這個女兒近乎溺愛,信托基金和股份分紅她一樣不少。
她在倫敦賣出去最貴的一幅畫是八百英鎊,甚至不夠買趙霧靈的一件衫裙,買家是完全不懂畫的中産階級,那幅畫最後被用來裝飾客廳。
但在心裡最隐秘的角落,在淮城最恢弘的藝術館館外,趙霧靈無可抑制地産生一種失落感。
她年華虛度,沒有可以傳世的畫作,藝術館裡的展位是為孟窈的師妹而留。
不是趙霧靈。
換言之,大家隻會讨論孟窈那命好的師妹,不是畫家趙霧靈。
趙霧靈坐在台階上,沉悶的心情壓得她有點喘不過氣,她伸手把導覽冊最後的廣告部分撕下來,勉強襯在膝蓋上疊紙飛機。
她當然沒資格抱怨什麼,但還是難過得想要落淚。
趙霧靈盡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紙飛機上。折疊,襯着手掌去壓折痕。
“這樣疊會飛不遠的——”
心思遊離,趙霧靈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動靜,紮着雙馬尾的小女孩站在她前面,還背着雙肩包,聲音有些怯,但還是咽了咽口水,繼續建議:“姐姐你要把那邊的機翼疊成斜角……”
小女孩焦急地看着紙飛機,看起來恨不得自己來折,趙霧靈笑了笑,伸手把折了一半的紙飛機遞到她面前,問。
“你想折嗎?”
小女孩眨眨眼,沒接,雙馬尾一晃一晃的,答非所問:“姐姐,你也進不去嗎?”
“進不去?”
趙霧靈始終舉着紙飛機,小女孩歪頭想了想,伸手接過來,接着坐在趙霧靈旁邊的台階上,把紙飛機拆開,重新折,解釋:“我想看孟窈的畫,和我媽媽預支了好多天的零花錢,但是門口那個很高的叔叔說要有一個什麼函才能進去。”
“你想看她的畫?”
“很好看的呀,我看她的畫我感覺她很傷心,所以月亮也很……黯淡。”
詞彙量不夠,小女孩說得磕磕巴巴。
趙霧靈擡眸,眉眼認真,看着小女孩,過了幾秒,心情開闊了許多,喃喃自語:“那你就進去看吧。”
藝術屬于真正的小鑒賞家。
小女孩嘟嘴,有點惱地跺腳:“不可以姐姐,你有沒有聽我講話哦,沒有什麼函不可以進去。”
“不,沒關系,你過來——”
趙霧靈伸手,從包裡取出通行證,挂在小女孩的脖子上,扶着她胳膊叮囑:“這個就是那個什麼函,你看完把它交給門口那個很瘦的叔叔就可以,如果有人攔你的話,就說是Celia給你的,嗯?”
小女孩手指捏着通行證,在努力消化信息,重複:“Celia?”
兩人說話時候雨漸漸大起來,趙霧靈擡眸看了眼,沒在意,拍了拍小女孩的雙肩背包:“好啦,現在你可以進去了。”
小女孩沒動腳步,在原地躊躇:“可是姐姐,我沒有……我沒有可以給你的東西。”
媽媽告訴她不可以随便收别人的東西。
趙霧靈笑了笑,伸手取過她手裡的紙飛機,晃了晃,解釋:“你已經教會我疊飛機了,這是我的回禮。”
“回禮?”小女孩還不太明白,但有樣學樣,和趙霧靈說話,“Celia姐姐,那我也送給你一個回禮哦。”
趙霧靈挑眉,有點好奇地看着她。
小女孩搖頭晃腦看了看四周,湊近趙霧靈的耳邊,和她竊竊私語,語氣天真地小聲開口。
“姐姐,那邊有個很好看的哥哥,一直在看你。”
“他過來啦。”
話音沒落就跑得沒影。
趙霧靈還沒反應過來,有些懵地擡頭,入目是銀白色的傘骨,黑色傘面。
視線下移,接着是英挺面容,挺拔的鼻梁,薄而白的眼皮,内斂的眼,因為眼鏡的遮擋,在面中落下一小塊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