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打一針抑制劑。”陳錯沒打過這個,但他以前給母親換過針管,熟悉靜脈注射的要領,比尋常的護士還要熟練,一點也沒讓尹殊難受,尹殊收起了之前鬧别扭的樣子,溫順地伏在陳錯的頸窩,任憑他給自己注射一管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液體。
他以為陳錯不會回來了。
他以前不是這樣任性的孩子,他很會看别人的臉色過活,因此練就了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可在陳錯面前,他總是那麼失态,總是那麼不懂事。
他一直在讓陳錯覺得為難。因為他的存在而陷入兩難的人是不會選擇他的,他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
就這樣也不錯。尹殊強迫自己這樣去想。他不能總是那麼貪心。
陳錯給他注射完抑制劑之後,想起一些事情,忍不住叮囑他:“以後一定要記得多買幾盒抑制劑放在家裡,不要再讓别人幫忙了,這邊很亂的,你不知道那些人給你打的到底是不是抑制劑……”
他說着說着,突然感覺到脖子一熱,有什麼東西沿着鎖骨淌進了他的衣領裡。他穿得不厚,外套一脫就隻剩下一件低領的舊毛衣,尹殊的眼淚全部落在他的頸側,他的胸腔一片潮濕,好像也跟着下了一場酸澀的大雨。
“是不是很難受?”
尹殊小幅度地搖搖頭,毛茸茸的短發蹭在陳錯肩上。
“我給你打針營養劑,你睡一覺怎麼樣?”
“哥……”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淚濕過後的眼睛好像也沒有那麼明亮。
陳錯心疼不已,他開始亂七八糟地想,如果他有自己的孩子,看着他這麼難受,自己會不會就是這樣的心情。他想了很久,幻想着如果尹殊是自己的小孩兒,從他的肚子裡生出來,他該是如何如何的愛他。然而在尹殊熟睡過後,他開始厭惡因為這股青檸香而心猿意馬的自己,他根本不配妄想做尹殊的父親。
第二天,尹殊醒來時,屋裡已經沒有人了。陳錯的折返像是一場古怪的夢,夢裡陳錯不止幫他注射了營養劑,還和他一起墜入了無邊的情潮。尹殊面無表情地扇了自己兩巴掌,起床上廁所時發現自己額頭上貼了一張紙條。
“飯在鍋裡,需要加熱。燒水記得小心。”
陳錯的字很好看,有一種和他這個人氣質不符的遒勁剛毅,尹殊欣賞了一會兒,把紙條夾進自己的日記本裡。
趙卓山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陳錯無論如何不想再見到的人——趙昀城。
他不明白趙昀城為什麼會跟着來到這裡,他們之間的幾次見面都不算愉快。聽說他最近升任了樂迪科技執行代理,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業界精英了,但讓趙母很頭疼的是,他的婚事遲遲沒有着落。
趙昀城能來拜年,趙卓山是很高興的,覺得很長臉,有面子,但陳錯并不這樣覺得。趙卓山出軌的照片,是趙昀城拍下來寄給他的,他必須忍受這樣不忠的婚姻,這在趙昀城眼裡大概是件很有意思的事,被人蘸着傷口取笑這種事,哪怕對于陳錯這種受盡非議的人來說也不是那麼好受。
“嫂子,好久不見。”趙昀城提着一堆年貨上門拜年,他穿着昂貴的西裝和時興的大衣,戴着皮質手套和一副銀邊眼鏡,看起來比趙卓山年輕很多,實際上他們相差不過兩歲而已。
趙卓山提起他的弟弟總是一臉驕傲,趙昀城卻幾乎不提起他的哥哥,在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哥哥早就被一個beta毀了,以前趙卓山還能赤手空拳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現在卻甘願永遠在西區當一個下等人。
他該和父母一樣,對陳錯恨之入骨的,但從他第一次見到陳錯開始,他就隻覺得這個人可憐。
趙昀城脫下手套,想和陳錯握手,陳錯禮貌又疏離地對他點點頭:“昀城。怎麼有空到這裡來?”
“一直想來的,我媽不讓。”趙昀城開玩笑似的說,那隻懸在空中的手轉而搭上陳錯的肩頭,聲音忽地沉下去,“又瘦了。嫂子一天天的是思慮過度還是怎麼的,哥沒給你吃肉?”
陳錯拂開他的手,這時和李家人寒暄過後的趙卓山正好提着剩下的年貨上來,從背後一下攬住趙昀城的肩,樂呵呵的:“走走走,進去說話,外面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