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響動,把他從痛苦的回憶裡又拽回了鈴聲不斷的負心樓中。
“主人……”
應該是那女人的丫鬟中的一個。聲音聽上去有些焦急。看來被鈴聲弄得心煩意亂的不止是他廢公子,連丫鬟也慌了陣腳,竟無意中說漏了嘴。
他聽見女人立刻對丫鬟“噓”了一聲,接着把刀丢在瓷盤裡,站起身子,走了過去。确信她已走遠,廢公子便抱着試一試的心态,運起氣來,随後,便是驚訝。
他不得不承認,那女人雖然可恨,但醫術确實超群。他的氣海恢複了以往的活力。一股熱流在他的身體中流淌蒸騰,周行無礙,竟似比從前還要純正剛健。他又試着去用自己的右腳碰左腳,竟然真的做到了,雖然因為多日的卧床,這個動作耗費了他不少的力氣。
太好了。
恢複的生機,讓他一瞬間大喜過望。他本來就沒打算活着離開,所以幫手到與不到,于他并無什麼分别。可是現在,拜那妖女所賜,他的内力已經恢複,手腳也能動了,靠着他獅子莊的獨門絕技,或許可以劈開一條生路!
這時,他聽見門口的丫鬟說:“主人,有生人來了,您去看看?”
他心中大喜——他的幫手到了!
外間屋裡,一燈如豆,天還未曙。有椅子,有桌。
沈青青,曾負鼎和萬人敵已到了這間屋裡。
沈青青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屋裡沒有椅子,隻有歡夜來一張床。而現在,多了三張椅子,一張桌,而那張大床卻不知給搬到何處去了。
桌上還擺着三盞熱茶,是丫鬟剛剛奉上的。奉茶過後,那丫鬟便進去通報了。屋裡就隻剩下了沈青青,和那兩個不速之客。
“廢公子廢成那樣,真殺得了樓主?”曾負鼎有些不安。
沈青青也在想這個問題。她很好奇。
萬人敵冷冷道:“他殺人又不用動手。”
沈青青忍不住道:“難道動嘴?”
萬人敵點了點頭。
“獅子莊的絕技是‘獅子吼’。上乘渾厚内功,用音波導引而出,避無可避。即便手腳俱廢,也一樣可以殺人。”
聽見“獅子吼”這個名目,沈青青立刻想起來了,這門功夫她以前就聽過。揚州獅子莊的獅子吼,借助音波摧毀精神,震碎肝膽,非死即瘋。若非今日再聽到,她還一直以為是老君觀的大人們為了哄她睡覺編出的故事。
曾負鼎撓撓光溜溜的腦袋,道:“萬兄,我還是有點擔心。火警的鈴聲現在還沒停,吵得要命,不會擾亂獅子吼的内勁嗎。”
“隻要距離夠近。這點鈴聲又算得了什麼?”萬人敵說。
廢公子有了主意。要想把那女人引過來。這不難。他用力咳嗽了兩聲。
女人的步伐,果然輕輕的來了。
“你想說什麼?”
女人的聲音很溫柔。柔得像水。溫得像陽光。
他故意張了張嘴,裝作了發不出聲的樣子。果然,女人的氣息近了。她應該是把身體俯了過來。因為她的雙手正擱在他的肩頭——那是他全身很少幾處沒有動過刀子的地方,他還聞到了桂花油的味道,母親頭上的味道。他還感受到了女人的呼吸,平穩,溫暖,像三月的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頰。
他現在可以确信,女人的耳朵正對着他的唇,耐心地聽他說話。他有多少日子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溫柔了?不是情人間的溫存,更似親人間的關懷。
他甚至有了一些動搖。
然而他的心意早已決下。
收斂心神,氣沉丹田,對着女人近在唇邊的耳朵,發出震魂奪魄的一吼!
聲音。
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物怒号。
沈青青聽見了。
曾負鼎和萬人敵也聽見了。他們兩個立刻站了起來,但是沈青青比他們更快!她搶先一步吹熄了桌上唯一的燈燭,趁着黑暗驟臨,二客茫然的瞬間,铮的一聲,拔出了萬人敵的長劍,往裡屋門口沖了過去!
眼見着剛才還乖巧伶俐的小雜役,竟然不顧毒藥在腹,臨陣奪劍,曾負鼎和萬人敵頓時呆住。
可是那劍畢竟是好劍,剛一出鞘就是一道銀光。看見那銀光,萬人敵也跟着清醒了。借着那一道劍光,他瞧見了沈青青位置,當即換上掌法,直直向沈青青手上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