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青道:“我可沒有你這樣流氓的師父。你到底偷了峨嵋三劍什麼?”
“我偷了他們的相好。”
程玉京臉色又是一沉:“胡說亂講,道士哪來的相好。”
結果,道士真的有相好。
那峨嵋三劍從四川到姑蘇,本是來公幹的。不知怎的,三個人被同一個妓女給迷住了心竅,朝思暮想,輪番去見她,不但花光了身上盤纏,連公幹用的車馬錢也一起光了。就在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那妓女又結識了吳香客。吳香客性情風流,兼之出手闊綽,妓女早把那三個道士給忘到九霄雲外。
那三個道士明明身無分文,無法交差,偏又記挂着青樓的美人,走投無路之際,隻好當了老三的寶劍,一齊上門,求再見那妓女一面。外頭的龜公當然說美人病了不見客。誰知冤家路窄,恰碰見吳香客言笑晏晏從她房中走出來。從此,峨嵋三劍便和吳香客結下深仇大恨,隻是妓院門口不便動手,這一日特特尋上門來,吳香客雖聽說了,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程玉京嘲諷道:“怪不得你今日扮作女子出門,原來是膽小,怕人尋仇。”
吳香客笑道:“我替你道友解除了修道的誘惑。你還不謝我?”
程玉京冷冷道:“莫要多話,動手吧!”
沈青青正愁如何勸住這兩人,隻聽鬼面郎道:“二位先不要争。‘峨嵋三劍’的公幹一了就會回蜀中去。這樣醜事,諒他們也不敢講出去。隻是沈青青既然會了武功,我們再也不能把她當作丐幫外的人了。”
吳香客點了點頭,向沈青青道:“乖徒弟,等一會兒就和師父們一同‘讨飯’去吧。”
“讨飯?”沈青青不明白。
吳香客道:“我們是丐幫,當然要讨飯。不讨飯,你身上的衣服怎麼來?”
沈青青真的和他們一同坐船去讨飯了。
雖然鬼面郎和程玉京都很反對吳香客帶她出來,但吳香客總說:“怕什麼,我教的輕功,你還擔心她跑不掉麼?”
為什麼還要跑?沈青青不太明白。以前程玉京說:隻有年輕人才會以為腳主要是用來踢的,其實腳這東西,最主要的用途就是跑。程姑姑雖然是出家人,卻總是懂得很多武林的掌故。
但沈青青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跑。說話間船就到了。四人下了船,上了大路,就看見了本地的富戶——開當鋪的陸大戶的門前。
正是黃昏時候,黑漆大門兩旁點着兩盞通紅的明燈。
四人剛剛走近,那門就自己開了。沈青青正想大搖大擺走進去,幾隻巨大的看門狗突然一起向衆人撲過來。
吳香客大叫一聲:“青青快躲!”
沈青青立即跳上牆頭。
吳香客站在房頂說:“躲那麼高做什麼,快進屋裡去。”
沈青青不服:“還說我呢,你躲得比我還高。”
吳香客說:“我站在房頂上,你站在牆頭,站房頂的是俠士,站牆頭的是賊。”
沈青青剛想繼續和他鬥嘴,忽然想到方才何其兇險,程玉京穿着寬大的道袍,鬼面郎又背着頗重的銅琵琶,能躲得過群狗撕咬麼?
想到這裡就低頭往下看去……
——鬼面郎正給那群狗喂熟牛肉,一邊喂一邊蹲下摸它們的頭。一隻領頭的大黃狗還不停的往他的懷裡蹦跳,伸長舌頭要舔他那張奇醜無比的臉。
而程玉京正在和這家的家丁閑話:
“仙姑越發俊秀哉。”
“哪裡哪裡……”
“鬼公子見了阿黃好歡喜哉。”
“是哩是哩……”
好一派和平的景象,沈青青想像中的人狗惡戰,連影都沒有。
吳香客縮在房頂最高處,戰戰兢兢問:“青青,那些狗走了麼?”
“原來你這麼怕狗啊!”
狗被牽走之後,衆人也就進了屋。那陸大戶早已經擺好幾封雪亮兩的大銀錠等着他們,還有一桌好酒好肉,當然,還有給程玉京的素菜。
陸大戶說:“今後還要靠丐幫的朋友多保護我陸家老小。”
吳香客說:“哪裡哪裡,在下也隻是行俠仗義,保得一方平安。若有什麼潑皮到你當鋪裡鬧事,盡管告訴我們就是。”
吳香客指指沈青青:“這位是沈少俠。”
陸大戶連忙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幸會幸會。沈少俠真是,呃,英俊。”
他早就看得出沈青青是個女的,可是丐幫既然不肯明說,他就不好說破。
沈青青也心想,我今天白天才第一次出手,你又怎樣久聞我的大名?不過這事也同樣不好說破。
沈青青道:“恭喜發财。”
陸大戶道:“早聽說沈少俠今日要來,在下新得了一件兵刃,不知道沈少俠是否趁手。”
沈青青頓時來了興趣,心想最好是把劍。果然,仆人們捧出一隻劍匣出來。
“俗話說紅粉贈佳人,寶劍贈英雄,還請沈少俠過目。”
吳香客搶先一步,将寶劍拿在手中,拔出刃來,仔細觀看。沈青青看着這劍,覺得有點眼熟。吳香客看了一會兒,也不禁莞爾。
陸大戶道:“你看,這劍身光亮如雪,還有丹書篆文,我請賬房先生看過,寫得是‘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八字。似是峨眉派的佩劍式樣。如今寶劍空在,不知這劍的舊主又魂歸何處呢。唉……”
吳香客和沈青青終于忍不住了,相視哈哈大笑。沈青青更是笑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這劍正是“峨嵋三劍”送進當鋪的那一把。
程姑姑說:“這劍不錯。青青,你就收下吧。江湖規矩,他既然敗了,你接管他的兵刃也是可以的。”
沈青青就收下了。
陸大戶仍有些雲裡霧裡,隻能陪着幹笑兩聲,再請仆人捧些好酒出來。
從陸大戶那裡回來已是夜晚。沈青青第一個回屋歇息。程玉京去做晚課。吳香客換上女人衣服,和鬼面郎玩鬧了一陣,不久,也睡覺去了。
深夜,四籁俱寂。
忽然,沈青青的房門微微開了。眨眼間功夫,沈青青已從屋中溜了出來,又是一眨眼,她已站在了房頂上,像是一隻靈活的小貓,沒發出一點聲音。
多好的月色啊。她想着。美麗的月光,把道觀院子裡的地面照成一片白色。
“你來遲了。”一個女聲幽幽道。
不知何時,白衣蒙面的女人已經站在她的身後。
“師父。”
沈青青低頭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