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龐道人高舉空空如也的右手,左右翻轉,“諸位,請看好。”電光火石間,他猛地伸出右手握成拳頭,平舉向前,攤開手,一朵深紫色的牡丹随之緩緩盛放。
嫔妃們皆頗為驚歎,太後微微一笑,道:“不錯,好一個‘冠世墨玉',确實是好花。隻不過……龐道人,哀家叫你來,可不是為了看朵花兒。你若再不拿出點兒真本事來,哀家可要治你的罪了。”
“太後息怒。”龐道人不卑不亢地作了個揖,“太後娘娘請看——”
拂塵一揮,袍下陡然飛出許多顔色豔麗的翠鳥,振動着羽翼四散飛去。
四周見狀無不拍手叫好,坐在上首的太後亦滿意地颔首,唯有一人凝眉不語,與旁人格格不入。
太後将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見此人大煞風景,不由微愠:“麗妃,你若身體不适便早些回去,莫在此間掃興。”
嫔妃們紛紛正襟危坐,隐秘地交換着幸災樂禍的眼神。而被點名的麗妃隻得跪下請罪:“太後娘娘恕罪, 臣妾今日确實有些頭疼胸悶,還望太後娘娘開恩,準許臣妾先回宮修養。”
“去吧。”
“謝太後。”
“麗妃娘娘且慢。”龐道人微微垂眼,不敢直視麗妃面容,“貧道以為,娘娘心神不甯乃是為妖邪侵擾, 老道略通驅邪安神之術,可為娘娘解憂。”
太後高坐在上,神色不明。聞聽此言便說:“既如此,你就替麗妃看看,早日将妖邪祛除。”又吩咐道: “宮裡将有喜事,你們也都仔細着些,别讓哀家看到聽到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衆人低頭應下。
龐道人從袖中拿出一塊勾玉狀的墨石安放手心,“請娘娘将此玉握在手心,一切皆有分曉。”
黑色勾玉隻小半個巴掌大小,質地圓潤,通靈剔透,握在掌心觸感微涼,是難能的佳品。“哼,不過是塊普通的玉罷了。”她冷笑的眼皮下藏着貪婪,這是最簡單的獵物。
“然後呢?”麗妃擡頭,龐道人黑色的瞳仁生出一彎尖角,變成勾玉不停旋轉,周圍凝起墨色,霎時飛煙散盡,滿目皆白!
待她回過神,已被吸進一片白茫。
墨水在空中四散旋轉,陰陽兩儀逐漸清晰明朗,就在将要成型之際,伴着高亢的鳥鳴,一黑一白兩隻鳳鳥自兩儀盤旋而出,振翅高飛,絕傲千裡!墨色隐去,兩儀消失無痕!
麗妃心中恫吓,但見鳳鳥向她飛來,她抱頭驚呼,鳳鳥卻自她軀體穿身而過,她被獵風帶起,回頭看去,白茫之中,漆黑墨水化為萬裡江山,涓涓流淌。
“這是哪兒?”麗妃尖叫。
你想是哪兒,就是哪兒。
虛無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大膽!”她回頭,看到一塊日輪般巨大的黑色勾玉!
她在驚呼中後退,可身體卻反而向前。臨近了,她發現所謂墨石更像個透明殼子,裡面裝着流動的墨水。
在移動的氣泡裡,一個蜷縮的軀體若隐若現。
她睜大眼睛,是誰被禁锢在這巨大勾玉裡?
墨石靜置,而其内墨水愈發劇烈晃動,零散氣泡彙聚一處。
熟悉的面龐赫然出現!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勾玉中浸泡墨水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個昏迷不醒的老三!
可此刻李湛軒的模樣卻與平時大相徑庭。朱砂色的頭發明豔瑰麗,張狂淩亂地垂散肩膀,漆黑墨水順着鬓角淌過蒼白臉頰,滴到胸前奇形怪狀的盔甲上,那火焰般燃燒的金甲形狀前所未見。而在他左胸,有一根箭矢沒入盔甲,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流出。
李湛軒眉頭微皺,緩緩睜開眼眸,露出一雙血色瞳孔。
麗妃輕吟後退!
不,這是怎麼回事?
她震驚地望着老三,隻見李湛軒在凝視了箭矢片刻之後,緩緩擡起右手握住箭身,紫色雷紋密集閃現,右手頓時鮮血淋漓。他緊咬牙關,一聲痛吟後拔出箭矢,緊接着倒吸一口冷氣,重拳錘擊護罩,勾玉頃刻碎裂。
虛無的聲音痛苦哀嚎,響徹雲霄,李湛軒破玉而出,自九重天阙墜落人間。
濃烈的黑霧在潑墨山水間如煙花四散。
焰心!你逃不掉!逃不掉!
漆黑的墨水彙成一線在空中盤旋,在雲霧穿梭中生出羽翼,黑色的鳳鳥穿破雲層,直勾勾向她沖來。
那麼,就你吧。
不!
麗妃從夢中驚醒,猛烈咳嗽。芒萁端着茶杯趕來,“娘娘,茶宴後你就精神不振,太後讓你好好休息。”
月光皎皎,照進漆黑的屋子,麗妃揉揉太陽穴,茶宴後的事情是一點也不記得了。隻剩手心裡一塊石頭,“這是什麼?”
“龐道人說此玉與娘娘有緣,便贈與娘娘了。”芒萁欲言又止,“娘娘回來後一直握着,睡着了也不松開。”
夢境中的碎片太過滲人,奇異的白茫、墨色的山水,這些都罷了,真正讓她心有餘悸的是那塊巨大的勾玉,還有勾玉裡紅發血瞳的老三……
她腦中一片混亂,同時又注意到手裡的玉佩。
黑色的勾玉質地圓潤。
等等……
勾玉?
巨大的勾玉閃現眼前,黑色的鳳鳥再一次對她展翅飛來!
“啊!”茶杯翻落在地,芒萁跪下擦拭,“娘娘恕罪,我這就去換新的來。”
她是麗妃,而傳說鳳鳥以鹂為食。
這可不是好兆頭。
她定定看着墨石勾玉。
你看着我做什麼呢?
虛無之音無孔不入,她丢掉勾玉,石頭在腳踏上撞擊兩次,陷進地毯裡。
勾玉在笑,冰冷入骨、刺人心寒。
“你是什麼東西?你想做什麼?”
我是神,來滿足你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