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一角支起一方藤架,白色的藤蔓點綴着細細碎碎的藍色小花,在燈火的映襯下更顯雅緻,藤架下有石桌石凳,桌上不知何時擺了些吃食,香氣伴着袅袅白氣自碗邊逸出,很是叫人食指大動。
凡間食物多多少少帶有些雜質,供以修士進用的便多為靈米靈糧,自含有一份靈氣,鬼魂并無饑餓之感,對那靈氣卻是渴求,而沈欽已是許久沒有正經地用過一頓飯,此時難得來了食欲,便欣然坐下享用起來。
那飯食溫度恰能入口,絲絲縷縷的靈氣自咀嚼中緩緩滲出、融入軀體,沈欽一手扶碗一手握筷,指下釉胎細膩光滑,雪白碗碟在燈火映襯下更是溫潤非常,他無意識地摩挲了好一會兒,不知怎的,就又想起了那枚腰佩。
以及經由腰佩而想起的某人。
“……司玘……”他無意識地喚了一聲,将手探入懷中,在那圓滾滾和荷包差不多大小的布袋上捏了一捏,一時間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情。
思念……麼……?可這也不過是他出關的第一日罷了。
手指在精細的繡紋上摩挲片刻,沈欽到底沒将那玉件取出,他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隻收斂了心思,用完飯食後略略收拾一番,便回屋洗漱,準備睡下了。
縱使萬般的心思,到底不曾被他人知曉。
第一日整頓恰當,第二日清晨便有城主府中人前來拜會,不難想象屆時又會是一番彎彎繞繞、客套寒暄,顧翎司煜最不耐這般場合,又想着有靥若韓穆坐鎮,他們自然便樂得自由,半點兒也不想湊上前去讨個無趣。
晚些時候,沈欽同司煜他們一起出門,路過正廳就遠遠望見裡頭坐三三人對坐,似是在商談什麼。
廳中主位空懸,靥若坐于次席,韓穆再次,正同一束着烏玉頭冠的中年男子說話。
那男子一身裝束華貴逼人,一看就來頭不小,雖無刻意顯擺,周身卻不自覺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威赫來,叫人不敢小瞧了去,可此時他卻位列顧翎韓穆之下,态度很是謙恭,不見半分擺款。
“今日是那城主親自上門?”
司煜驚詫道。
“城主?”沈欽一時有些驚詫。
這好歹是一城之主,怎麼面對靥若之時身段放得如此之低?
顧翎和司煜卻是一臉習以為常。
“這冰魄城背後依仗的就是朔雪宮的勢力,别看靥若姐姐平日裡都是一副侍女裝扮,好歹也是司前輩座下一大妖将,更是一名出竅後期的強者,仔細算來,連韓穆都要弱她一籌,而那城主不過元嬰境界,自然要對靥若姐姐恭敬有加。”顧翎低聲道。
司玘到底為男子,有許多事情不大方便,是以顧翎幾乎是由靥若一手帶大,同她也最為親近。
“雖然……看上去好像和尋常侍女沒什麼差别。”她悄聲抱怨道,“姐姐那都是什麼奇怪的惡趣味啊……”
沈欽同司煜皆是一曬。
可不是麼?靥若平日皆是一副侍女裝束,雖說要比尋常侍女看上去精緻些,但到底并不如何明豔,在加上朔雪宮上上下下日常事務都經由她手,仿若她真是那位分高些的侍女,哪有什麼出竅期強者的氣勢來?
再看她此時嬌嬌弱弱坐于正廳之中,被身側一臉嚴肅身材高大的韓穆一襯,那還真是……
也難怪沈欽覺得如此違和了。
不過三人看了兩眼就再沒興趣,轉頭便又朝那市集進發,此日冰魄城城主的到訪像是開了個口子,接下來數日皆有各個勢力到訪,均由靥若韓穆出面招待,沈欽三人卻是樂得清閑,幾日下來遊遊逛逛,很快便将這冰魄城的大街小巷踏了個遍。
如此的,慶典之日漸近了。
待到慶典前最後一日,沈欽同司煜顧翎自夜市回來得有些晚,洗漱過後卻還并不急着休息,他坐在院裡吹着晚風,不知怎的就有些昏昏欲睡,不知不覺便伏到了桌案上去。
他身披白裘,在北域的夜風中倒不覺得有多寒涼,這一趴下去就懶洋洋得不想再起,他呼呼睡了一會兒,手腕側臉都壓得微紅。
“唔……”沈欽換了個方向枕着,似覺得有什麼東西輕柔拂過面頰,心中忽地一跳,“……什麼?”
他嚯地擡頭,眼中尚帶一絲迷蒙,卻見有一俊美男子攜裹一身霜雪清寒,身長玉立端站牆根之下,一席白衣傾覆,銀發微揚,雪白面龐在月色之下如蒙微光,卻是容色清冷,不染半分塵煙。
恰似仙人入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