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眼見原主屍體的緣故,在回去的路上,沈欽都保持着異樣的沉默,就連周遭景色也再不能勾起他半分興緻。
而司玘也不知是什麼心思,兩人回去時分一路無言,氣氛倒不似初時僵硬。
沈欽想了很多。
雖說提出将原主安葬,沈欽卻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可毫無疑問的,原主同這世上的最後一絲聯系,此後也要徹底消失了。
原主隻是一屆凡人,同族的天才卻不少,他自小生活在他人光芒下,心中會有什麼想法沈欽不得而知,可後來他被散修擄去,自此活在仿佛沒有盡頭的折磨之中,相比于強撐着等待不會到來的逃脫機會,或許直接往生,對他而言才會是真正的解脫。
可沈欽仍覺得,自己要比原主幸運太多。
至少他還以一介鬼魂之姿存留于世,即使限制頗多,但他還有“未來”可以揮霍,這便是再好不過了。
洗去全部記憶,輪回之後的他還是他麼?
這誰都無法解答。
此後幾日,沈欽都一心撲在原主的身後事上。
沒有奠儀,亦沒有大肆宣張,時隔半年之久,原主生活過的最後的證明也不過一方小小石碑,以及一點供奉罷了。
以這個世界的習俗安葬屍身,這是沈欽最後能為他做的。
此後了卻一樁心事,沈欽的狀态明顯輕松不少,同司玘相處時也自如了一些。
司玘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知道沈欽在努力自我調整,便也不出手幹預,他這段日子也并未閑着,而是難得抽出空來,暗中将整個宮殿上下都整頓了一番。
由于沈欽在此世界全無根基,如今又實力低微,隻是個不得不依附司玘生存的伥鬼,自是入不得某些人的眼,他若是個普通鬼仆還罷了,偏偏司玘處處将他放在心上,毫不掩飾對他的看重,便又使他遭人嫉恨起來。
有人自覺不比沈欽差上半分,司玘身份地位又着實惹人垂涎,便有鬼祟小人暗中出手,使這偌大一個宮殿流言漸起,端是怎麼難聽怎麼來,那些人本以為能對沈欽試上一試,卻沒成想招惹來司玘直接出手,解決了幾個帶頭生事的,又剁了某些人不安分的爪子,這位才使風波未起便迅速平息下來。
沈欽對此卻一無所覺。
這段日子他總算在司玘的敦促下發展出了些别的愛好,不再整日整日要往修煉的暗室鑽,休息之餘也會找些書籍來消磨時光。
雖說呆在暗室的時間少了,可他心境漸佳,修煉的進度竟一點不慢。
這日天光正好,兩人慣住的院落之中擺了一座石榻,正于一株雪白巨木之下,沈欽半倚在石榻上,正端着一本地理志讀得入神。
司玘不在,沈欽身邊隻有一綠衣侍女奉茶,正是那日馬車上前來彙報的侍女。
沈欽原不習慣有人侍奉身側,可司玘堅持着得有人好生盯着他,沈欽強拗不過,這才勉強應承下來。
此女名喚靥若,生得眉目姣好,秀美天成,一雙美目似含愁緒,端是一副弱柳佛風的模樣,身份卻并非普通侍女,事實上她是為司玘座下一大妖将,實力亦是極為強悍。
她平日同樣負責一些瑣事,但身份之高,侍奉沈欽的事情本用不着她親自前來,隻是她心中對沈欽好奇,便主動接下了這份差事。
此時她正悄然觀察沈欽的一舉一動,少年身上已不見初時青白若死的模樣,更無一絲一毫鬼氣,他一身華服換作白裘,領子上滾了一圈柔軟的白色毛皮,絨絨地貼着下巴,更襯得眉目如畫,如今置身這一片霜白的院落之中,竟恍若仙靈一般。
除卻面色蒼白了些,實力也弱,就當真是挑不出什麼錯處來了。
靥若心中點頭,想到司玘之前一番作為,眼中就不由含了幾分譏诮,卻并不是對着沈欽。
司玘實力不弱,又是身份不凡,自然從不乏人攀附,這偌大一個朔雪宮有宗門子弟也有仆從雜役,更不缺大能長老、門客親眷,這人一旦多了,自然什麼心性品格都能遇上,某些人野心不小,腦子卻不大靈光,一雙眼睛隻盯着宮主地位和一身俊美皮囊,手段陰暗,偏又還要假裝一副無辜凜然的模樣,真可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無端端惹人厭惡非常。
這小小的鬼物看着是弱,可她們真以為在宮主眼皮子底下弄些鬼祟手段,還能徹底瞞天過海全身而退不成?
莫不是忘了宮主手段有多冷厲,手上又究竟沾染了多少鮮血。
一群蠢貨!
靥若對沈欽觀感不壞,又或者說,主上的事情根本容不着她來置喙,司玘在意的,她這做下屬的自然就高看幾分,而這回宮主出手懲治蠢貨,靥若也自是樂得看戲。
諸多念頭在腦海回轉,突然院外有嘈雜之聲傳來,似是有人突破仆衛阻攔,正往這邊逐漸靠近,連沉浸書本的沈欽都被吸引了幾分注意,不由擡起頭來。
竟然有人敢闖司玘的住處,怎麼回事?
“全都滾開,你們還敢攔我不成?”那人聲音高昂,卻仍能聽出是少年聲線,修士聽力俱是不弱,待到聽清來人是誰,靥若面色就是一變,當即捏了一道法訣向司玘傳訊。
誰把那祖宗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