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是熙熙攘攘的開學季。
南師附中的門口再次堵的水洩不通,蔥郁藤蔓爬滿的兩排老建築合攏着一條單行道,車輛進出實在不便。
校領導曾多次開會商讨東門的交通問題,但次次話題都止步于怎麼處理這兩排老建築。兩棟民國時期的老樓見證了學校曆經風霜後歲月沉澱的育人情懷,沒人敢說出“拆”這個字,所以,就讓它留在那兒吧。
為了分流,校方為他們的百年名校擴建了東南門和西門,不過哪座門都沒有東門離商業街近,然而隻有從白天堵到過黑夜的人才會聰明地舍近求遠,東門該堵還是堵。
早上八點半,車流漸漸散去,一切歸于平靜,仿佛早晨的喧嚣不曾存在,隻有法國梧桐上的蟬鳴随着熱浪陣陣起伏。
忽然,狹窄車道盡頭,一輛自行車逆風疾馳而來,有力的臂膀将車頭一扭,右腳黑色運動鞋撐地,自行車穩穩停在保安亭旁邊的雨棚下。
一位方臉保安大叔探出頭來,“誰啊,哪個班的,遲到了知道不?”
來人穿着附中的校服外套,輪廓幹淨利落,可能因為剛剛騎車太趕,他的語氣還有些喘,“叔,我是高一新生,不知道時間,睡過頭了。”
保安沒有因為學生的誠實而放人的習慣,點點前面的線圈本,“把學生證拿出來,登記下。”
男生掏出學生卡,遞給對方,拿起旁邊的電話筆唰唰填。
保安捏着薄薄卡片,對比照片上的人,“謝書衍,高一的是吧?”
謝書衍點頭。
“我能進去了嗎?”
“從保安室過吧,大門就不開了。”
謝書衍拎起輕飄飄的書包,彎腰進保安室,手剛摸上校内這側的門把手,又聽到身後傳來,“校褲也沒穿哦。”
他轉頭,一句“褲子太短了...”還沒說完,隻見保安大叔舉起手機朝着他下半身咔嚓拍了張照。
謝書衍蹙眉。
“好了,快去上課吧,我這個要彙總發給年級組長。”
謝書衍看一眼牆上的挂鐘,沒再說什麼,打開門躍下台階向教學樓走去。
*
第二節課大課間,主教學樓下面的滾動通知欄前站了一圈人。
這個電子屏幕除了播報校内重要通知外,每周一還會在側邊欄滾動播放五星班集體和違規違紀通報。
因此,枯燥的課餘,圍着屏幕八卦各班被抓的倒黴蛋成為了附中學子的一大消遣。
中間正在說話的男生笑容高揚,手臂搭着朋友的肩,指着再一次出現的高一年級通報,“哦吼,看這鞋,這大長腿,這氣質,除了咱們阿衍還有誰?”
“即時采訪,謝同學,開學第一天就上圖文新聞是何感受?看來繼初中部明星外,你又要在高中部揚名了,激不激動?”
所有人齊轉頭看向立在旁邊的當事人。
謝書衍插兜面無表情站在他們側邊,掀唇道,“錢宇,閉嘴吧。”
早上從保安室出來回教室時,他走運碰上班主任開臨時會議,頂着全班人好奇的目光在最後一排的空位坐下。
但是課間集合就沒那麼好運了,新學期第一天,新上任的年級組長和主任激情滿滿,每個環節親力親為,監督到位,嗓音洪亮地通報每一項不合規之處。
“高一年級,A部012班,未穿校服一人次,遲到一人次。高二年級...”
班主任大清早開完會,回來就聽見自己班作為獨苗光榮地在全校面前亮了個相,臉都氣綠了,眼裡閃爍着兩簇火苗要将站在隊伍末尾的人燒成灰燼。
第三節課謝書衍也不用上了,安靜地站在辦公室裡聽班主任胡蘭的教誨。
“為什麼不穿校褲?”
“太短了。”
“我們班最短都是M碼,你多高?”
“一八四。”
胡蘭拍桌,“一米八四?你同桌張照洋190也照樣穿M,你比人家還矮,怎麼穿不了?”
“不想露腳踝。”
“什麼?”
班主任低頭瞅了眼,他穿的黑色長褲加運動鞋,“你裡面沒有穿襪子?”
謝書衍平靜無波,“穿了,還是怕冷。”
胡蘭無話可說,一副年輕人身體怎麼這麼虛的表情看着他,擺擺手,“自己去申請一套新的校服,或者官網上買。”
他在辦公室态度乖巧、任老師發洩怒氣,胡蘭說完也就讓他回班,“年輕人平常注意身體,多多鍛煉,這個天氣也說冷,太虛了。”
他點頭,一副好學生的模樣,“好的,老師。”
從後門出去時,謝書衍轉身,餘光瞥見了靠窗辦公桌旁一抹穿着校服的綠色身影。
他頓住,等她側頭,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
——宋棠。
她什麼時候進的辦公室。
宋棠偏頭淡定地和他對視了一眼,似乎早就注意到他,也是,胡蘭這嗓音産生的聲波能在整個辦公室回蕩八百回,不注意都難。
宋棠視線似有若無地往他腳踝掃了掃,
謝書衍眼眸漆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轉身離去。
上課鈴響。
走廊盡頭,011教室門口的學生推擠着魚貫而入,宋棠收好名單,快步回班。
剛坐下,同桌趙姿儀興奮地推她,“诶,棠棠你知道不,謝書衍那厮被全校通報了,還拍了公開照,雖然隻有下半身可真的好二啊哈哈哈哈。”
趙姿儀是宋棠小學同學,對宋棠一見鐘情,誓死捍衛兩人的姐妹情,一直對謝書衍拽了吧唧的行事作風嗤之以鼻,并且試圖洗腦所有人的記憶宣稱她才是他們幾個裡面和宋棠結識最早的人。
英語陳老師已經進教室了,宋棠拿出課本,淡淡地說,“他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