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窸窣,他微微傾去傘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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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修課成員并不少,來人較多,所以選修老師選定的是家連鎖大型火鍋店,怕的不是别的而就是怕坐不下。
時玥跟喻星炀到達目的地正好卡在時間點上,看了眼來人,聚餐的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三十餘人聚滿火鍋店,大多都是認識的,隻有幾位寥寥散客。
他們火鍋店被安排在最靠裡的那個包廂,進去時喬治明正花枝招展的在那點菜。
哐當。
門闆推開。
撞見時玥與喻星炀同時進門,喻星炀那袖子還是濕的,喬治明的腦補行為又開始了:“來這麼晚,跟人女生約會去了?”
喻星炀撩開桌布,迅速落座,露出那截冷白脖頸,整理攤平圍裙往脖子上挂:“她沒帶傘,正好撞見,你以為都跟你一樣?”
喻星炀銳評:“色鬼上身?”
火辣辣的。
時玥感覺整個臉頰都在燒,明明他們之間沒什麼,但隻要聽到有人提起或是調侃,她還是會不由自主的代入。
喬治明向來不跟他廢話,因為他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他話鋒一轉,輕敲桌面:“行行行,我是色鬼,那請我們斷情絕愛第一人喻總點個菜?”
喻星炀是個怕麻煩的人,點餐這種要做選擇的事,他都是交給别人做,他不挑食,也懶得挑。
他把菜單往喬治明腦袋上一按:“沒想法,你自己挑。”
時玥坐在喻星炀的斜側方。
沈歲在來時,就精挑細選了絕佳海景房,直擊喻星炀的對門。
因為跟時玥要好,專門給時玥留了個次卧,直擊喻星炀美色。
“天哪,你因為沒帶傘,居然半路撞見喻哥,還共撐一把傘,你到底什麼運氣啊。”沈歲坐在喻星炀正對面,努力克制的壓下聲音說。
“湊巧而已。”
時玥也感覺剛剛像是一個夢境。
她像是踩着一朵雲,虛虛浮浮的沒有真實感。
喬治明将她拉回現實:“哎,是選鴛鴦鍋還是純辣鍋,這裡的女生有沒有不吃辣的?”
時玥能吃辣,甚至還挺喜歡,國慶期間,她被沈歲帶去探了不少火鍋店。
也正因為此,國慶前她臉上冒出的悶痘至今未消,全靠痘痘貼遮掩。
但她現在已經完全把痘痘什麼的抛諸腦後了,她正要開口——
“選鴛鴦鍋。”喻星炀出聲打斷,仿佛掃了她一瞬又收回視線,一手指節敲擊桌面,另一手碰着杯壁。
喬治明如鲠在喉,不知道他又要搞什麼幺蛾子:“幹嘛?喻大爺,平日無所謂的是你,現在要吃鴛鴦鍋的又是你,您這想法怎麼一會兒一變的?”
“最近有點上火。”喻星炀坐姿慵懶,整個人擱在椅背上,衣領微微敞開,語調裡說不出的散漫,“冒痘。”
喬治明打量他,發覺這張臉光滑水潤,白皙耀眼,别說悶痘,熨鬥熨的衣服都沒他皮膚平整。
喬治明就知道,這貨又在勾妹子們的魂了:“……呵呵。”
大概是青春期,這桌的女生都或多或少的長了悶痘。
在聽見這句話同時,她們都隐晦的覺得對方是不是因為自己。
心旌搖曳,女生們壓下聲音,捉着另外女生的衣角小聲議論:“我靠,他怎麼能這麼撩。”
“我不管肯定是因為我。”
“你放屁!”
不管是不是自作多情,時玥的心髒像是被重重提起,好在鍋底上的快,可以寄希望于冒出的熱霧掩蓋。
“小時,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是被辣的嗎?”時玥像是被悶了一股氣,紅彤彤的,沈歲被她這臉色驚到了,她嘟囔道,“不對啊,平時吃辣也不見你上臉啊。”
“可能是熱的。”時玥抹了把臉,倏地起身,撞動椅背,挪出哐當響動,她說,“我去洗把臉。”
衛生間在商場的過道,白熾燈照的地面一片白,皎白的瓷磚透過她的身形,亦步亦趨的走到洗輿台前。
她掬了盆水,涼意浸透,繃起的肩胛骨緩緩垂落。
火鍋的濃煙上浮,大概是少年人的悸動,他們聚作一堂,意興闌珊,有聚餐的地方就會喝酒助興,酒桌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時玥同學,一起來喝一杯嗎?”
“不用,謝謝。”
她其實很早就有過這種不算酗酒隻是小酌的想法,但一直沒有嘗試。
她朝喻星炀看去,桌上擺着一杯留有水漬的透明杯壁,一手挂靠椅背,另一手臂擱在椅子扶手上,手裡握着手機,屏幕的光映照着他的側臉。
看這情況應該是沒有加入他們的喝酒行列,甚至跟他們說少喝點,他可不想深更半夜把他們馱回去。
“哎,你不喝别阻止我們樂呵啊!”喬治明一手捉着他一手手舞足蹈,已然有點醉醺醺的。
喻星炀皺着眉,把他不安于室的手拍開:“滾。”
他似乎做什麼都是點到即止,不僅是勸酒,對待女生的态度也同樣如此,肆意紳士卻又疏離。
她收回視線,後知後覺的搖頭:“抱歉,我不會喝這個。”
她也不是掃興,隻是不敢嘗試。
因為她怕。
她怕在他面前展露狼狽。
更怕她在意識消亡時,說出那件不可言述的心事。
酒過三巡,雨勢愈大砸進窗縫裡,包廂裡倒了大片。
尤是沈歲神志不清,時玥沒辦法,隻能擔任送她回家的責任。
沈歲半趴在她的肩頭,扒着她的脖頸微微喘氣。
窗外雨聲急,其他幾位同行的同學各自有事都已經把傘借走離開了。
隻有喻星炀那還剩一把。
但今天都蹭過一次傘了,自己總不能再去蹭一次。
不然也太明顯了。
另有圖謀。
時玥琢磨着。
還是拿衣服蓋一下就跑吧,反正也就是打車的距離,也不遠。
時玥正要褪去外套蓋上頭頂,倏然見某人拎着隔壁男生疾馳而出。
時玥停頓片秒,在他的背影上久久停視,餘光瞥見,餐廳的門口的角落居然躺着一把傘。
與剛剛别無不同。
深藍色的折疊傘,沒有任何紋路,簡單又直接,明明距離數米,似乎帶着淩冽的烏木香。
雨還在下。
她聽見遠方傳來:“早點回去。”
心髒像是鼓氣的氣球,一點點撐大,仿佛在下一瞬即刻爆破。
滿溢的雨水順着屋檐砸下。
“啪嗒”
于水窪中砸出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