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沒有!
陳檖大喜。
他就知道他跟嫂子還是一家人!
這邊陳檖兀自高興,把從船頭順過來的凳子放好,坐棠袖旁邊跟她說話,那邊樓上隻要聽見陳檖喊的那句嫂嫂的公子貴女們則都恍然大悟,果然江夏侯還是有跟前妻複合的打算,否則陳檖哪敢在外面這麼喊?
而且好像今天棠袖過來,其實是受邀帶妹妹相看的?
自覺真相了的公子們收回向下察看的目光,心中暗暗可惜;貴女們也很快把注意力從棠袖身上轉移到棠褋的身上,互相詢問是誰家郎君對棠褋有意。
畫舫逐漸熱鬧起來。
便在這熱鬧間——
“噗通!”
落水聲響亮極了,畫舫上的人當即全看了過來。
還沒看清楚是誰落水,就聽第二聲“噗通”,緊随其後的是一聲大喊:“嫂嫂!”
陳檖猛地撲到欄杆上,好險止住也跳下去的念頭,焦急地往下張望。
流彩同樣驚了驚。
然後迅速反應過來,一面使人去頂層查發生了何事,一面派人去取備用的衣物。同時不忘讓人把畫舫裡的丫鬟婆子全叫過來圍住此處,以免被外男看到兩位小姐的身子。
外男自然包括陳檖。
被請到數丈之外的陳檖隻能來回踱步,暗自焦灼。
等樓上的公子貴女們匆匆下樓趕至,尚未來得及詢問,就見此處被團團圍住,包括欄杆和水面上方也全部用竹竿簾子擋得嚴實,别說人影了,連點水浪都看不到。
隻能聽得水聲接連不斷地響起,而後是女聲指揮身強力壯的婆子上前搭把手,一切有條不紊。
不多會兒就聽數道呼喊聲說上來了上來了,遮擋用的簾子被撤下,兩人皆平安上岸。
此時已得知是棠褋先行落水,才有棠袖跟着跳下去救棠褋的貴女們剛要近前慰問,便聽得方才那女聲壓低,絮絮說了好些話,似乎是在禀報棠褋落水的緣由和前後經過。
“是嗎。”
這麼兩個字傳出,離得最近的陳檖耳尖地聽見,腳步登時一頓。
壞了。
陳檖心道,要出事了。
果然,下一刻,圍擁着的丫鬟婆子們散開,棠袖緩緩從中步出。
她披着深黑大氅,身上猶在不停滴水,頭上玉钗也不知何時少了支,青絲松散,儀容十分不整。
可此時沒人注意她不整。
隻見她先睨了眼發起人家的那位郎君,大約是覺得他在棠褋落水後的一系列舉措還算能說得過去,便略過他,停在一位貴女的身上。
她掃了掃這貴女,語氣平淡。
“就是你吃我妹妹的醋,故意推我妹妹落水?”
這貴女早在推完棠褋,緊接着望見棠袖居然跳下去救棠褋時,就臉色倏地煞白,現在能出現在這裡,還是流彩特意吩咐了婆子将其帶下來的。
此刻聽到棠袖的話,貴女驚恐不已,不住搖頭,嘴唇顫抖得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棠袖彈彈指尖水滴。
若非棠褋從頂層掉下來的途中剛好讓她看個正着,否則等她得到消息再去救,怕是已經遲了。
她是無懼人言,放浪形骸不錯,可她從沒想過讓棠褋也被人指指點點。
棠府有她一個頂着就夠了。
于是點點頭:“很好。”
然後上前幾步,一腳把貴女踹下畫舫。
……
畫舫一事傳到陳樾耳裡時,陳樾正在啟祥宮觐見。
旁邊還有皇帝同時召見的另外幾位大臣,其中包括了一名言官。
這言官可不是先前當着陳樾的面罵棠袖放浪形骸的那位。不過他跟那位比起來也不相上下。
因為牽扯到好幾家勳貴,尤其其中一家還正好杵在自己跟前,皇帝當先看了看陳樾,才讓秉筆太監常雲升細說,并未刻意避開大臣們。于是言官旁聽着旁聽着,少頃渾身一震,兩眼放光。
此事表面看起來是少女争風吃醋,可倘若掰開來細細咂摸,那便是江夏侯後宅不甯,方才使得江夏侯夫人如此枉顧禮法。
後宅不甯即為江夏侯敗筆,江夏侯總算落在他手裡了!
等常雲升說完,言官立馬一個箭步上前,開口道:“啟禀陛下,曹大家《女誡》有言:‘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臣以為,江夏侯夫人此番行徑,正是無德、無言、無容、無功之體現,當為……”
說到此處,言官忽然覺出好像有什麼兇獸的目光在盯着他一般,叫他陡的脊背發涼,汗毛倒豎。
他悄悄循着一看,正對上陳樾。
但見那雙眼睛幽涼無比,好似隻要他膽敢把後面的話說完,等出了宮,不,或許不用等到出宮,隻要他踏出這啟祥宮一步,江夏侯就會立即将他暗殺。
江夏侯護妻可向來不管對方是何身份……
想到這,言官不免又是渾身一震。
他是想借此事彈劾江夏侯不假,縱使須得撞柱血谏也算他青史留名,可這絕不包括他被錦衣衛暗殺。
言官不由狠狠一咬牙,以懸崖勒馬之勢把即将出口的話拐了個巨大的彎:“……當為,當為,踹得好。”
言官生生扯出個笑來,右手大拇指豎起,真情實意地誇贊:“踹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