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拜過高堂,敬過天地,聖上親賜她诰命,世人皆知她乃江夏侯夫人,她是他唯一的妻。
陳樾以為,夫妻三年,棠袖該信任他的。
可她沒有。
她從頭到尾都瞞着他,不讓他知曉分毫,完完全全将他排離了出去。
陳樾低頭看棠袖。
離得太近,他隻消稍稍擡起手臂,就能将她圈住,像以前每次抱她那般擁她入懷。但他沒動,隻是這麼靠近着,等待棠袖屏息之後的反應。
陳樾知道他猜對了。
也知道她或許猶豫過,或許遲疑過,但最終還是擔心夢境變成現實,所以她什麼都沒和他說,徑自離開了。
更知道即便如此,他也拿她沒辦法。
他前半生順風順水,仕途亦堪稱坦蕩,勾心鬥角玩弄權術皆不在話下,唯一的跟頭,是栽在棠袖身上。
酸甜苦辣、愛恨嗔癡,這世間有關情之一字的滋味,他在她身上體會了個遍。
她喜好美食,他便尋得幾近失傳的食譜,讓人研究出來做給她吃;她收集名木,他便覓得近乎絕迹的木料,叫人打磨完畢送給她玩。
她要什麼,他給什麼,就算她沒提,但凡他能想到的,他也都給了。陳樾自認過去的三年裡他做得還算能讓她滿意,可為什麼她連一個夢都不肯同他說?
她就這麼不信任他?
所謂夫妻,不該是相濡以沫、松蘿共倚嗎,可為何……
“不是。”
棠袖終于開口。
簡簡單單兩個字,便教陳樾像從懸崖一腳踩空般,心都漏了一塊。
他下意識捉住棠袖的手,咬着牙,一字一句問:“不是什麼,你不認我這個夫君?”
三年夫妻,在她眼裡竟什麼都不是嗎?
陳樾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回答。他抓着棠袖的手分明連指尖都在用力,可棠袖卻好像感受不到疼痛般,兀自搖頭,重複道:“不是。”
她似乎想到什麼,剛剛在陳樾步步緊逼之下也仍顯得沉靜如水的表情忽然變了,仿佛有烈火在她身體裡灼燒,燒得她五内俱焚,倍感痛苦。她嘴唇微微顫抖,呼吸也抖,卻語氣堅定地道:“不是這個。”
陳樾心裡一松。
不是就好。
旋即他的手被棠袖掙脫開,她順帶還推了他一把。
陳樾沒抵抗,順着她的力道後退半步。
這半步拉開兩人距離,棠袖微微松口氣,方才瀕臨崩潰的情緒迅速恢複正常。
好險。
差一點就沒堅持住說了。
可夢見過那麼多次,棠袖很清楚,最不該知道的人就是陳樾。
她說不出口的。
因為夢裡不僅僅有他那個猜測,更有……
“你走吧。”
棠袖到底還是堅持住,用一種很無情的語氣趕人:“已經很晚了。”
陳樾默了默。
殘陽徹底落下,夜幕降臨,銀月初升,淡淡月光傾灑,溫泉蕩開陣陣漣漪,竟莫名給人一種涼意。棠袖肩膀似乎是在水面上露太久有些冷了,她很輕微地瑟縮了下,陳樾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下意識轉向岸邊,拿來新的浴巾給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裹完了,他手停在她肩上,忍了又忍,猶不死心地追問:“真的一個字都不和我說?”
棠袖沒看他,隻輕輕嗯了聲。
他再問:“是不肯說,不能說,還是不敢說?”
棠袖:“……”
有區别嗎?
她哪個都不選。
“你何必非要追根究底?”棠袖反問,“知道了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就這麼想跟我一塊兒天天睡不着覺?”
“是。我甯可跟你一起睡不着。”
他說得斬釘截鐵,很有夫妻二人同甘共苦之意,然棠袖聽了卻隻覺無語。
她好容易才在沒有他的陪伴下睡着,她才不要重複之前的經曆。
啪一下拍開陳樾的手,棠袖攏攏肩上的浴巾,頭也不擡地道:“那你就天天想到睡不着吧。”
陳樾失語。
這女人當真無情得很。
軟硬皆不吃,威逼利誘也全沒用,陳樾隻好換個方式:“那等你在這住夠了,就跟我回侯府。”
“不回。”
語氣更無情了。
“那進宮把和離書要回來。”
“不要。”
“我去要。”
“你也不準要。”
她不僅無情,還霸道,順勢又推了他第二把,說馬上流彩過來,叫他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