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是為什麼劉備的手裡也拿了一個銅哨?而且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我不親去,誰肯冒險?”劉備拿起雙股劍配在身側,見楊瑛目光驚愕,不禁笑着反問。“含章又為何不去巡城了?”
“我瘦,拴上繩子好放下去,也好拉上來。”楊瑛站起來,輕飄飄轉了個身。“而且我挾持人質的事兒做慣了,左将軍難不成也曾經深入敵人家宅,把人綁走麼?”
她一向習慣了親力親為。而且最重要的是,趙雲竟然被傷成現在這副樣子,若不能親手捅曹操一刀,實在難解她心頭之恨。
士族多數守禮惜身,哪有人像她那麼不擇手段——劉備一時哽住了。
“你我二人皆知,此去有性命之憂,我不過多讀了幾本書而已,治軍不如阿兄,撫民不如将軍,并非可以托付亂局的人,就别難為我了。”
劉備似乎被她提前說破了心思,隻能歎息兩聲,指了指桌案,勉為其難地提議道:“如今機不可失,我不可吵嘴拖延。既然你這麼說,我便制兩枚簽,由你任選其一,抽到黑點者率人去劫寨如何?”
楊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貌似乖巧地轉過身去不看。
可待劉備準備就緒,讓她轉過身來挑選時,她卻向前撲去,劈手将兩張紙簽都搶到了手裡。
兩張簽都是幹幹淨淨的白紙,沒有一點墨漬。而劉備的兩隻拇指,都被他提前染黑了。
“咳……”劉備被她當衆拆穿,隻能佯裝威嚴地咳嗽了一聲。“我乃軍中主帥,楊瑛,你若再敢不聽命令,軍法從事!”
“大耳賊!”楊瑛也顧不得身後還有不少士兵在看着,忍不住放聲咆哮起來。“你實乃天下最無信譽者!”
身後的士兵猛聽到這一聲炸雷,幾乎恨不得跟牆壁融為一體,隻有劉備縱聲大笑起來:“罵得好!我今得含章之慧為佐,一如天賜,就算被罵兩句又怎麼了?”
“主公拿着這個吧。”
楊瑛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還是做出了讓步,将手中長劍沖劉備一丢,低頭走到旁邊。
她的聲音重新變得沉着柔和,燈下唯見一雙長睫微微顫抖:“此劍是我不問自取,主公莫要讓微臣背負偷盜之名。”
劉備沖她笑了笑,果然将右手劍替換成了青釭,随即将手一招,帶着人走了。
*
趙雲再次清醒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他猛地想起先前半夢半醒時的場景,想要掙紮起身,卻先看到了倚在床邊席地而坐,正拿着一卷公文在看的楊瑛。
她似乎才沐浴過,滿頭青絲柔柔地披散下來,透着隐約的濕氣,旁邊還放了一個火盆,讓她能慢慢烘幹長發。
“你醒啦。”楊瑛本來讀得就沒有多專注,見趙雲翻身,當即轉過頭來。“喝水?吃點什麼?還是需要我回避一下?”
她就伏在榻側,趙雲隻要動一動手指,便可以觸碰到她的發絲皮膚——被寒風凍得冰涼,但又柔軟鮮活。
“曹軍退了嗎?”趙雲最後問道。
若曹軍不退,她怎麼敢卸甲休憩?楊瑛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趙雲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傻話,無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我若說想要向楊氏提親,算不算唐突了你?”
“現在你我父母都不在此處,還走什麼虛禮。”楊瑛粲然一笑,擡起一隻手。“我自己也能做主,你若有這種心思,隻要擊掌起誓就夠了。”
那是一隻慣常執筆挽缰的手,雖密布薄繭,卻依舊纖細修長,趙雲看着隻覺心如擂鼓:“你說。”
“第一,我心裡隻有你一個,你便也隻許有我一個,無論來日有無婚姻之分,都不許找旁人。”
“第二,我不生子女。”
“不可!”趙雲立刻打斷了她。
楊瑛一挑眉毛。
“現在天下大亂,左将軍也看重你,不想生育沒什麼。”趙雲沒有看出她神色的變化,隻是緩緩調整着呼吸,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但是你……以後好歹抱個孩子回來養,我若死在你前頭……”
“第三,不許胡說八道。”楊瑛神色微愠,向他手上拍去。“你若把自己咒死了,我就找旁人去。”
但這一點怒容根本繃不住多久,她很快便笑了,俯身在趙雲的面頰上親了親:“子龍要好好活着,别人誰都不及你。”
卻說曹操畏懼營嘯兇兆,恰好聽聞劉表出兵,宛城告急,又深恐袁紹趁火打劫,隻得班師回防。
好在劉表也不願意同他正面交鋒,很快便引兵退去。
“我哭子龍不在啊!”見衆将安頓軍馬,曹操忽地悲從中來,放聲嚎啕。“若子龍尚可為我鎮守許都,何來後顧之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