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楊瑛絕望地想。
好消息是她很幸運,但壞消息是她的老闆不是很幸運。
雖然理智告訴楊瑛,她要一直跑下去才能活命。但青骢馬卻感覺到了主人的猶豫,漸漸放慢了速度,不安地在原地來回踱步。
戰場之上,局勢瞬息萬變,本該前來救主的曹洪現在還不知道身處何方,她如果再袖手旁觀,恐怕曹操就要命喪當場了。
罷了,現在就算主動找死也比猶豫不決要強些,楊瑛暗罵一聲,撥馬回頭。
曹操這次從馬上跌下來摔得很重,身上又帶着箭傷,竟然掙紮了半天,也沒能自己爬起來。
他正準備阖眼受死,可還沒等到自己人頭落地,面前突然傳來一聲呼哨響,待擡頭看去,隻見四周的步卒紛紛畏懼避讓,一個清秀少年正揮刀驟馬而來。
那人縱馬一通亂沖,将敵軍統統驅開,随即二話不說,跳下馬來人便要拉扯他。
可他的年紀似乎不大,也沒什麼力氣,當然扶不動一個身披重甲的統帥,反而累得滿臉冷汗。
“吾必死于此矣,小郎君快走!”曹操焦急地連連擺手。“若敵軍再追來,你丢了馬匹可如何活命?”
楊瑛沒想到曹操不但不領情,反而說廢話添倒忙,心裡煩躁至極,隻能回轉刀尖,試圖挑斷系住铠甲的帶子。
曹操驚得呆了,更不知道怎麼配合她。
她原本就自暴自棄,幾乎準備放下哨子開口指揮他,卻猛然聽到遠處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楊瑛!”
是趙雲!
楊瑛的心口頓時仿佛被人搬開了一塊大石,不由得喜笑盈腮,連忙吹響哨子回應。
曹操見來了幫手,同樣精神大振,也連忙脫掉了累贅的铠甲,順着她的力道站了起來,握住了青骢的缰繩。
不多時趙雲已經趕到面前。二人對視一眼,頓時都心領神會,楊瑛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甲胄武器扔下,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
“曹将軍跟緊了趙雲,必能殺出去!”趙雲像拎小孩兒一樣輕松地将她提到了自己馬背上,随即對曹操揮槍大呼。
楊瑛隻覺得眼前一花,随即便被他像個包袱一樣橫挂在了馬上。
在這個姿勢下她連頭都擡不起來,卻也來不及挑剔調整,隻能竭力收縮四肢,牢牢摟住趙雲的後背。
這就是戰場——耳邊的風聲呼嘯作響,間或還有血潑濺在她身上。
三人也不知奔逃了多久,馬蹄的聲音才慢慢停下,她聽到有人大聲呼喊:“曹洪在此!主公速速上船!”
她得救了。
可是她的每一絲肌肉都不聽使喚。她早就忘記什麼時候已經将雙腿盤曲上了馬背,像條腰帶一樣,在趙雲身上卷成了一個環。
春日漲水,河流湍急,馬背着人無法涉水而過,幾人之中唯有曹洪尋來了一艘小舟,他便扶着曹操先上船渡河。
四周寂寂無人,楊瑛還在跟自己較勁,有一隻手已經輕輕落在她面頰上。
仿佛被人從大夢中喚醒,她一張嘴甩掉了幾乎被咬爛的哨子,随即滾下馬去,大口大口地嘔吐出燒灼的胃液。
青骢馬似乎被她吓到了,低下頭,用鼻子小心地拱着她的腦袋,輕輕地鳴叫着。
“楊瑛,我問你。”她在昏沉中聽到趙雲跟着她下了馬,蹲在一邊沉聲質問道。“你下馬的時候,其實沒有看見我,是不是。”
“嗯。”楊瑛毫無形象地趴在河邊,捧起水漱了漱口,才輕描淡寫地回答。“主公不能死。不然我們怎麼辦?”
趙雲原本準備好同她争吵一番,卻沒料到她如此坦然,滿肚子腹稿登時化為烏有:“你……那你這也……”
楊瑛見他說不出話,立刻再接再厲:“我現在身份低微,總得敢冒點危險才好往上爬。今日之事可是天賜的良機,錯過了不知該多後悔。”
“胡說!”趙雲騰地站了起來,厲聲呵斥。
他還待繼續說教,楊瑛卻直起身子,用袖子抹了抹嘴角,擡手向河面一指:“再怎麼說現在也别問我太多——曹洪快回來啦。”
原來曹洪已經送了曹操到對岸,絲毫不敢停歇,又回來接二人下船渡河。
雖然手裡還撐着船,他的視線卻一直在楊瑛身上打轉:趙雲的兄弟矮小瘦弱,一看就知道是個藥罐子,說出去怕是沒有幾個人相信他們一母同胞。
曹洪雖心中恥笑,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人膽子還挺大的,對曹将軍也十分忠心,也不怪曹将軍一直說什麼“有意思”。
經曆了荥陽一役,曹操的軍隊折損了大半,隻能匆匆收拾一番,星夜兼程折返洛陽。
楊瑛此時根本無暇揣摩曹操的心思,她才回到營寨,便一頭栽倒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知。
待被噩夢驚醒時,已經是深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