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班長是一極其有主見的女孩子,不管是對感情還是對自己的前途,認定了的事情絕不後悔也絕不動搖。
林疏阕為之自慚形愧,而班長說,這也是家學淵源所緻。
因着是少有的苗苗,社會學系十來個人,曾在大一暑假浩浩蕩蕩地去了那位溫和女老師家。
由班長牽頭,說是去蹭她阿姑家的飯。
但實際是被班長領去給她姑搬書曬書,打掃衛生。
老師和老師的丈夫都是做學問的,家裡藏書極其豐富,林疏阕一看就眼睛發直。
打掃完畢後還自告奮勇說,包後期整理,希望老師能準許他來家裡看書。
老師素來溫和,聽他這般請求,自然是點頭同意。
班長還打趣他說,要不要以後讀個研考個博。
林疏阕說他隻想看看書,以後還是想做生意賺大錢。
而後眼見着老師丈夫臉色一變,好在班長給打哈哈過去。
44.
老師有個兒子,小他四五歲,正在讀初中。
林疏阕為挽回自己在老師丈夫面前的形象,主動請纓輔導他們兒子功課。
他一直記得,在那漫長暑假的昏黃午後,蟬鳴嘈雜裡,老師望向他和自己兒子那平靜的眼神。
似乎想說什麼,但什麼都又在這眼神裡了。
暑假後,老師給了林疏阕一筆錢,說是輔導功課的費用。
林疏阕以蹭了她家很多頓飯為由,沒有收下。
他記得班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吓過一跳,說乍一看還以為是我那表弟長高了來學校報道呢。
他也承認自己對老師的課分外上心,因為那莫名的熟悉與親切。
但他沒再去過老師家裡,哪怕是班上集體去幫忙和蹭飯。
43.
拍畢業大合照,老師叫住他。
他已經很久不上她的課了,平時在學校也很難遇見。
但老師叫住他,帶着一絲懇求。
拍照的時候,你站我旁邊,可以嗎?
沒什麼不可以,反正班上人少,站位也随便。
林疏阕沒什麼表情地同意了。
隻是在拍照的時候,讓笑容的幅度更明顯些。
後來班長說,看來阿姑對我們這一級的感情最深,我去她家老是看她擦拭那張合照。
林疏阕說,可能是因為我們去她家叨擾過很長時間,現在的學弟學妹們都不敢吧。
42.
林疏阕畢業後,一直沒跟老師再有什麼聯系。
直到他四十歲那年,老師離世,他去參加葬禮。
他們那一級的同學都去了,何況還有班長在。
準備離開時,老師的丈夫叫住了他。
她把我瞞得很好,而我也是在收拾她遺物的時候,才發現她隐瞞我的那段曾經。
林疏阕隻搖頭笑,說:您不能空口無憑地跟我說些不着頭腦的話。
老師的丈夫說:你信與不信都無所謂,反正在她看來是把秘密帶到了地底下。
不過,她留了禮物給你。
林疏阕收到一隻小巧的方盒子,裡面是銀質的長命鎖。
刻着他的名字和生辰。
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沒忘記。
41.
你要是怨她,或者怨我都可以。老師的丈夫說,若我再敏銳些,或她再坦誠些,你們也不會……
林疏阕蓋上盒子,說:沒必要的事情,而且也都過去了。
老師離世時還不到六十歲,她十九歲那年生下的他。
旁的人怎麼都不信,一向開朗包容的老師,會離開得那麼早。
林疏阕想她可能就是心裡的事情太多,但沒有個缺口可以傾倒出來。
就像她丈夫所說,她隐瞞得太好。
或者又像班長所說,他們家的人,從來認定了某件事情,就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