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雖給我争取了侍讀這個差事,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太子不過長你兩歲,卻已久擔大任,行事穩重,其人城府深沉,不容小觑。你若要與他為友,且要小心些,知道嗎?”
“知道啦爹爹!”我那時沒将爹爹的話放在心上,隻覺得欣喜若狂。
爹爹見我高興,也跟着高興起來,笑道,“那元夜上妓-院喝花酒的事被人捅到了皇上跟前去,被禁足半年,他不會再來欺負你了。”
我一聽便知是我爹爹的手筆,不由皺眉,“爹爹,鎮北将軍本身就與你不對付,你還這般...我不想你為了幫我出氣而出事。”
那夜回來後我爹便不讓我出門,說是讓我養傷,其實是不想我聽到外邊人的閑言碎語。
我當晚的舉動,定是被傳得十分難聽,人盡皆知。而元夜雖是欺負我的元兇,但他時常喝花酒,日夜風流都沒事,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有人告發,旁人很難不懷疑到我爹爹的頭上來。
而我爹和鎮北将軍勢力分踞多年,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想因為此事而讓我爹遇到任何危險。
“小秋,你别多想,爹爹不過是找人傳話罷了。當時皇上還不至于動怒,是太子殿下說,若不加以懲治,以後将門高戶恐會形成這般的歪風邪氣,皇上這才下了命令。”
聽了這話,我才放下心來去太子府當侍讀。
太子府我已來過許多次,往日我都是懷着隐秘的期待和捉襟見肘的局促,但這次不同,此次我定能見到謝言,于是便多了一分坦然。
管家見了我倒是沒像上次那般輕慢,反而恭順地将我領進門。
謝言不喜鋪張,府内所有的裝飾都以簡單的灰白為主,冷淡一如其人,給人一種蕭瑟之感。府内偌大的空地卻隻栽了一棵桃花樹,它在角落随着春風搖曳,有燦爛的花枝探出牆去,正是我當日瞧見的那一枝。
管家将我帶到書房外便下去了,我手心微微出汗,不由緊張,目光所至是謝言冷淡的側顔。
他端坐于書案前,背脊挺直如松竹,修長冷白的手指握着筆,目光都落在宣紙之上,并未看我,卻道,“過來研磨。”
“哦哦,好。”我一緊張竟忘了叫他太子殿下。
爹爹并未提早通知我,所以我未有時間去學習研磨倒茶這等小事,又加上緊張,我研出來的墨稀稀淡淡,着墨還能看到淺淺的水痕。
謝言一下筆就覺出不對勁,鳳眸微擡,劍眉微擰,眼神如帶着刀子,“連研磨都不會,做什麼侍讀?”
這是他主動與我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因為我的笨手笨腳。
我感到臉上陣陣發燙,此時我的臉一定很紅,我甚至都不敢直視謝言冰冷的目光,隻能望着宣紙上滿滿的字迹。
謝言的鋒利冷硬,如冬日裡冰冷的雪片,剛落筆的字因墨迹太淺便顯得格外局促,如同現下不安的我。
我隻能道歉,“太子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第一次研磨,所以不小心把水放多了,真的對不起。”
“去洗幹淨。”謝言直接将那張宣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又抽出了一張幹淨的宣紙,将硯台遞給我。
我怔怔望着他修長的手指,被硯台這樣一襯,如玉如雪,讓人移不開眼,我伸手接過,指尖不小心與他的相碰,我觸到他的指尖微涼,一如他的人那般冰冷。
那溫度轉瞬即逝,因為謝言立刻将手收回,似乎我是什麼不可觸碰的毒物。
我顧不上沮喪,立刻将硯台洗淨擦幹,謝言隻能自己上手研磨,他連研磨都有種貴公子的驕矜,慢條斯理,低垂的睫毛蓋住灰瞳,不一會兒,便有濃稠适宜的墨汁出現,我悄悄記下了放水的量,手上跟着謝言的動作偷偷練習。
“去泡茶。”謝言重新執起筆端,淡淡下了命令。
我連聲應是,立刻給他端了進來,我這次謹慎了許多,茶水的溫度已用手測試過,濃淡也适可,應當不會再出錯。
但謝言不過抿了一口,便道,“太燙了。”
怎麼會呢?我明明已經用手量過溫度,我腦中充滿疑惑,卻咬住下唇沒有出聲。
我又将溫度調低了一點,還問府裡的下人謝言平日裡喝慣的溫度。他們都說謝言并無特别刁鑽的喜好,往常都是直接端了進來,有時茶水過熱,太子也不會呵斥,不過是先擺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