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邁開腿,朝那群毀花的鳥雀走過去。
也是這時候,書悅的快門鍵摁下來。
人生的篇章在此定格,她有了人生意義上第一張屬于江斯淮的照片。
*
不知道出于怎樣的私心,書悅并沒有将這張照片删去。
她将相機收進随身的包包,烏雲下壓的奧地利,似乎又打算用一場陣雨歡送他們離開。
“真可惜,不能坐你的直升機。”
江斯淮單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幅沒多大問題的語氣,“但還可以開車。”
“我會帶你穿過風景最壯麗的盤山公路,跨過山與海岸的相連,看落日跌入地平線,一切都是暮色正好的樣子。”
“不會比在飛機上看到的風景差。”
餘光中瞥見她的目光還在漸漸遠去的城堡,江斯淮随口道,“你等春天來,春天這裡會開滿你喜歡的向日葵。”
書悅的注意力被拉回:“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向日葵?”
“你的手機殼和你的包包圖案。”江斯淮頓了一下,“還有在hallstatt,路邊有現場作畫的帆布包,你說你要畫滿向日葵。”
“不愧是律師,觀察這麼仔細。”書悅啧了一聲,“江大律師,你在生活中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歡吧。”
“我不讨女孩子喜歡,她們也不同我開展任何一段關系。”
“為什麼?”書悅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他看上去條件不算差,如果說有什麼難言之隐,她也已經親身試驗過。
答案是并沒有。
在書悅日趨疑惑的目光裡,江斯淮終于開口。
“是我的原因。我隻是覺得相愛總會分别,既然如此,我又為什麼要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他是絕對的理性主義,在選擇攻讀法律這門學科的時候,江斯淮就已經在心裡告訴自己,要用理智和思考去生活,而不是由愛與恨。
像是為了故意挑戰他的秩序和思想,書悅迎着海風悠然開口,“可是相愛也有永恒啊。”
“不然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和你遇見?此時此刻,隻此良宵,就是永恒。”
她說話的語氣太輕飄飄,連姿态都格外灑脫。
江斯淮不禁失笑,他用那種無限包容的目光看着她。
她很熾熱,這一切都建立在她剛剛22歲的黃金年齡。
她還什麼都沒有見過,沒有跨過學校大門見到社會的醜惡,沒有踏入行業感受到世俗的冷酷。
正因為沒有,所以現在格外純粹。
人總是在離開的時候感傷,離别也是一個很好袒露心懷的時刻。
哪怕他們此刻還沒有到真正分别到時候——他們隻是從奧地利回到布達佩斯而已。
然而,江斯淮仍舊輕輕說:“我有個哥哥,他為了愛,抛棄了家人,最後丢掉了性命。”
所以這就是他來到這裡的原因嗎?
書悅在心裡默默想,每一個羁旅在異鄉的人,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這些往事就像上帝随手揚下的面紗,讓每個人都顯得霧蒙蒙。
她不會将這句話問出口,是出于對他的尊重,也是對這段旅途他們關系的界定。
迎着風,所有的頭發都被向後吹起,在明媚亮起的天光裡,書悅的聲音清脆地含在風裡。
她笑得明亮而又張揚,用非常笃定的語氣對江斯淮說,“但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一定不後悔。”
這是江斯淮從未聽過的答案。
他眸子裡的視線短暫定格在她的臉上,很快,這一瞥成了永恒,即便他回頭不再看她,也難忘這樣一幅場景。
“挺有趣的。”他輕笑出聲。
書悅張着手臂問他:“什麼有趣?”
她随口說:“等夏天來,我們可以開敞篷車嗎?迎着海風在公路上奔馳,一定很有意思。”
上一句話的答案還沒說出口,下一個問題接踵而至。
江斯淮将“人有趣”這三個字收回去,調轉方向盤,他居然也鬼使神差說了聲“好”。
他們會有下一次嗎?
至少理智和自制告訴他,他們不該有下一次。
但理智管用嗎?
一點也沒用,從他們第一天上床開始,那根名為克制的弦早已崩斷,她一次又一次的反複撩撥隻會讓他的靈魂奏響轟鳴。
江斯淮微不可見地歎息一聲,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這是個有點擺爛的姿态,在他人生裡還真是頭一回。
書悅迎着海風,突發奇想問他,“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就這幾天的感覺。”
轉彎的間隙,江斯淮抽空瞥了一眼書悅,她正對着後視鏡欣賞自己的美貌,時不時笑吟吟轉過來偷看他一眼,似乎很期待他的答案。
他們相識短短數月不足,按照原則,這樣短的時間江斯淮不會輕易對一個人下任何判斷。
但她期盼看過來的目光,讓他一點原則也無。
于是他認真想了會說:“你很明媚,也很冷淡,讓人一眼看穿,時常又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有一點毋庸置疑,你是芬蘭的天鵝,舉世無雙。”
書悅“哇哦”了一聲,誇贊人的話分很多,譬如一個男人如果要誇她“賢惠”“顧家”這樣的優點,那她一定會拎着高跟鞋頭也不回就走掉。
還有一種是像江斯淮這樣的,誇人的話甜到了心裡,讓人一顆心搖搖晃晃,恨不得停下車立刻給他一個甜蜜kiss。
被取悅到的心情,書悅開心的連眼角都溢出笑意,拖着語調對他說,“這麼會誇人啊,江大律師。”
她托着下巴看向他,鮮紅色的唇微微勾起,那雙狡黠的眼睛就這樣不乏引誘地注視着他。
“怎麼,你要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