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浔一夜沒有睡好。
閉上眼,眼前便是傅清瑜單薄纖瘦的身影,白皙纖細的手臂撐起烏黑的傘,緩緩隐入朦胧的雨霧中。
早上五點,他按時起床,院子裡已經忙碌起來,他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随便洗漱換完衣服走出卧室。
謝有儀安靜優雅坐在餐桌前,桌子上是琳琅滿目的餐食,眼神緩緩從趙南浔身上掃過,她彎唇淺笑,“看你入了趙家族譜,我就算進監獄也安心。”
她已經接受自己的命運。
事情就是她做的,她不打算抵賴,離婚協議也已經簽完,等祭祖結束,她就會搬出趙家,等待最後的宣判。
趙南浔坐下身,慢慢說:“傅清瑜接受調解,您不用入監獄。”
謝有儀擰眉,“她提了什麼條件?她會那麼好心?”
趙南浔沒告訴她實情,要是讓謝有儀知道他用股份交換,她會立刻去監獄。
京頤集團的股份她汲汲營營一輩子的東西,就算喪失生命,她也不會放棄。
但對趙南浔來說,股份是最無用的東西,遠比不了她的安危。
“我在跟傅清瑜合作收購恒山醫療,她想讓我替她報仇,作為交換,她停止對您的訴訟。”
這個理由倒也勉強站得住腳。
謝有儀微微放松身體,“她跟傅家有深仇大恨,這樣做倒也合理,但……”她還是有些猶疑,“傅清瑜自己就有本事報仇,應該不至于這樣依賴你吧。”
趙南浔笑了笑,不說話。
謝有儀目光在他俊朗眉目上掃過,眸中現出一點笑意,“難不成傅清瑜喜歡你?為了你,她大發慈悲準備放過我。”
謝有儀越想越覺得可能,“趙孟殊不過就是把她當阿榆的替身,怎麼會對她溫柔呵護?她不過是想借趙家的權勢替她報仇罷了,說不準對趙孟殊也沒什麼感情,女人嘛,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動心,她完全是有可能喜歡你的。”
趙南浔心底微微發燥,随便吃幾塊糕點起身,他走出門透氣。
不遠處的亭子裡,有一道豔美的身影。
他不自覺走過去。
走得近了,才看見亭子裡的其他人。
是南洋來得本家親戚。
那位雍容的夫人顯然對他生疏,有人語調柔和,婉轉含笑,“三姑媽,是大少爺。”
她含笑遞來盈盈眼波,不疾不徐介紹着三姑母的家世背景,使人如沐春風。
簡單寒暄後,傅清瑜看向趙南浔,“大哥,您找我有事?”
趙南浔手心微微汗濕,“有些章程需要你看看。”
傅清瑜是當家夫人,這些事情她确實有義務過目。
“好。”
走出涼亭,趙南浔目光端正落在她身上。
如瀑烏發挽起,周身是不同深淺的紅,這樣豔的顔色,絲毫沒有喧賓奪主,因為她有一張極美的臉。
“其實沒什麼事,我剛剛……”趙南浔無法訴說心中的情緒,他望向傅清瑜,眼底情緒明晰,“抱歉,耽誤了你。”
傅清瑜含笑解圍,“說什麼耽誤不耽誤的,大哥,我還要謝謝你把我從交際應酬中解救出來。”
趙南浔不自覺笑起來,涼風掠過,吹動林海波濤。
“其實,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說。”傅清瑜垂眸,似乎有些為難的抿唇,纖白的手指勾起鬓發,“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她仰眸看他,眼眶泛紅。
趙南浔耐心道:“直說就好,不用為難。”
傅清瑜柔順低頭,脖頸白皙修長,如上好的羊脂玉,低低說:“是關于您的身世的。”
趙南浔并不在意,“直說就好了,關于我的身世,我心裡有數。”看着她纖長微垂的眼睫,他輕聲:“我确定,我跟桑家并無關系。”
傅清瑜擡起眼睛,“不是桑家,是康叔。”她輕喘氣,淚水盈于睫,“大哥,早上有人發給我一則消息,說您是太太跟康叔的孩子,我不知道是誰,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我……”她輕輕搖頭,聲音低下去,“但我不想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為什麼?”趙南浔目光審視,事關自身,他不自覺開始冷靜。
他有些懷疑這一切是傅清瑜自導自演,京頤資本CEO,趙孟殊千挑萬選出來的太太,不該是這樣柔弱無依,淚水盈盈望着他的模樣。
心中又有另外一道聲音在叫嚣。
或許呢?
或許因為他在她心中是不同的,她面對他才是不同的婉轉姿态。
趙南浔薄唇微抿,克制看她。
“因為您尊重我。”傅清瑜擡眸,直視他,“隻有您看到我的委屈。”
四周靜寂無人,所有礙眼的人都被夏岚清出去,隻有傅清瑜柔軟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大哥,我在趙家過得并不是别人想象的那般好,沒有人愛我,隻有人用盡心機打壓我害我,而我的丈夫……”她輕抿唇,如玉白皙耳廓因難為情而泛起微紅,“他隻把我當替身。”
“我知道,求仁得仁,我不該覺得自己可憐凄慘,畢竟,我就是這樣工于心計的女人,我就是靠着當替身才進入趙家的門,但我的心不是石頭……,我會難過。”她鼻腔發澀,擡眸淚盈盈看向趙南浔,“大哥,隻有人你覺得我委屈,隻有你不把我當桑榆的替身看。”
趙南浔心底的懷疑漸漸散去,心底全然是憐惜,他勉強克制住擁她入懷的欲望,撇開視線,克制道:“這件事我會好好查。”
傅清瑜乖巧說:“大哥,我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趙南浔深深看她,“你要不要告訴别人,是你的自由。”
傅清瑜搖頭,“不,我想為你做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