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天的雨下到很晚才停,雨後的空氣濕漉漉的,帶着一股泥土的清新。
雨水打濕了發上的蝴蝶結絲帶,沾了水的衣物黏膩地貼在身上,很沉。
理智回歸,喬希的限定好脾氣收回。
她甩開梁硯西的手,罵他是個瘋子。
可被罵成瘋子的人隻是懶散地擡了擡眉骨,雨水從他硬朗的輪廓上滾落,他哼笑了聲,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這些。
朦胧的夜色被一股水汽包裹着,巷子口的路燈明晃晃地照着光,似乎在指引回家的路。
煙尾橋上藏了隻被雨水打濕毛發的小貓,扒着石橋伸出爪子撈着水面,拍出很輕的水聲,在聽到人聲靠近後咕噜一聲地跑開,不知道藏在哪裡喵叫着。
美玲棋牌室的房間暗着,雨水天氣裡似乎沒有開張的痕迹。
喬希臉上的笑還沒挂上,屋子裡傳來中老年人窸窸窣窣的交談聲,手動推麻将的聲音還在,有個阿伯推着老花鏡,興奮地說自摸胡牌了,叫大家掏出錢袋子給他。
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從美玲棋牌室傳出,讓喬希停卻了腳步。
喬希頂着一身濕漉漉的發和泡了水的衣服,臨近家門忽然定住,身後傳來少年的低笑聲:“你想安然無恙地回去啊?”
雨水洗滌了空氣中的塵土,散着雨後的清新氣味。
雨霧随着夜色朦胧在周圍。
梁硯西靠近喬希,挑起眉梢一副好心腸的樣子說:“我可以幫你。”
喬希唇部緊抿着,繃直了唇角直視着梁硯西,眼底渾然不信。
兩家靠那麼近,他能幫到什麼啊。
似乎是被女孩眼底的質疑挑釁到,梁硯西眯着眼,狹長的眼睛銳利,漆黑的眼底像是危險的海底漩渦。
他啧了聲,寬大的背影擋在喬希面前,直接亮出底牌。
“沒人會問我帶誰回家。”
昏暗的路燈下,梁硯西懶散地撩起眼,黑漆漆的眼睛裡浸着笑。
他提醒:“陽台到露台挨着,不高。”
梁硯西是懂喬希的卻步的。
他的話音幹脆,似乎隻要喬希同意,他就可以立馬将她藏好帶走,全她一個回家後的體面。
冷雨泡在身上,壓低着身上正常的體溫。
風一陣吹,吹來陣陣的寒氣,喬希攏了攏衣服,想到本來名聲就好差的人還要賠上更多,她眨巴了下眼睛,有些狐疑:“你要拿你的名聲幫我?”
美玲棋牌室裡的動靜聲變得散亂,有笑聲從密閉的房子裡穿透過來,似乎是要散場的節奏。
這一路走來的房子都沒有亮燈,看來是維修隊還沒送上電過來,嘈雜的門口已有了外出的人,巷子門口的視野開闊避無可避。
喬希身上很涼,她仰起頭,漆黑的眼底裡沒什麼情緒,對上梁硯西那雙深邃的眼,她問:“這次你又想要什麼?”
又要怎樣才能幫她。
雨霧彌漫在破敗的小巷子裡,空氣中潮濕分子活躍,梁硯西漆黑的眼底映着光,五官線條淩厲,眼尾輕耷着,視線直勾勾地看向喬希,看起來散漫又不正經。
他不置可否地問:“就這麼想我?”
夏天已經有了潮濕的綠意,悶窒的雨從樹葉上落下,重量砸在額頭上。
喬希掀起眼皮擦去那滴飽滿滑落的水珠,撞上他臉上逗弄的笑,散漫,自信,又像是對什麼都勝券在握。
喬希忽然想到去年上海的裡賽莊園,暴雨天山路泥石流滑坡,喬希跟周沵偷跑出來放縱一把,又因特殊天氣她們被困在莊園裡。
周沵是個看着很乖的女孩,那天已經很晚,她找了個空闊安靜的地方,拿起手機占用不穩定線路打電話回家報備,喬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和她說:“那我在大堂等你。”
那天的天氣陰沉,烏鴉壓在郊區的天空上,到處都是灰濛濛,白茫茫的一片,湍急的陣雨突然到來,沖濕旋轉門那塊大片面積,所有玩家的行程都被中止。
工作人員安排着客人的疏散,下午茶和點心備好安置。大堂裡某一處擠滿了人,竊竊私語聲嗡嗡地響着,顯得很熱鬧。
從市區趕過來的路程耽誤大半時間,原本放晴的好天氣也被這場大雨毀掉,喬希低頭看了眼給司嘉文發去的消息,信号格仍舊在跳動,她皺起眉頭沒再管。
司嘉文不會幫她說什麼好話,而白露是隻看重結果的人,隻會上來就指責她沒有規劃,讓她學學司嘉文的乖巧。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起哄的掌聲,喧鬧不停。
喬希擡眼,看見一抹峭拔的身影,輪廓流暢硬朗,眉骨高挺,黑色的發,周身氣壓有些低,冷感很重。
他譏笑着,淩厲的五官上敵意很重,喬希站得有些遠,距離和吵鬧的白噪音蓋過了少年的聲音。
但喬希讀懂了他的唇語,也感受到了他的傲慢。
少年說的是:“你?你還不配和我玩。”
人影憧憧,遮擋住了和少年對話的人,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少年低頭輕嗤了聲笑,大堂裡明晃晃的光線照下來,少年臉上半邊陰暗交錯,襯得骨相更加精緻。
他臉上還挂着嘲弄的笑,不知道又想到什麼改口,“行,我陪你玩。我赢了的話我要你滾,永遠别出現在我面前。”
“你赢?”他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而後擡眉,笃定開口:“你不會赢。”
十幾歲的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好像什麼都不怕。
喜歡和憎惡全都挂在臉上,做任何事情也沒有顧慮,隻有一往無前的孤勇。
酒桌上倒下的瓶子和液體,先提出來的人是輸家。
而那天,少年也是真的赢了。
南浔不是喬希和梁硯西的第一次見面。
那時的喬希并不知道他叫梁硯西,而他在人群中心,似乎也沒注意到角落裡不起眼的她。
比起去年喬希在莊園裡見過的他,現在的他好像哪裡都沒有變。
仍舊有着強烈的情緒,仍舊是肆意妄為的做事态度。
哪怕身陷在泥濘裡,也可以坦然地笑出來,好像什麼都無所謂。
性格棱角分明。
過分刺眼。
晚間閃過一道雷電,淡藍色的光閃過,而後陷入一片陰翳。
“你難道不是唯利是圖的人嗎?”喬希不置可否道。
身上的衣服還在滴水,喬希覺得好髒,悶濕的環境裡有種第一天來到南浔的悶窒感,像怎麼也逃不開。
不想讓梁硯西得逞,喬希态度冷了下來:“用不着你,我自己也可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