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拂,空氣中都夾着盛夏明媚的熱意。
在操場中央,三面大屏包圍着的露天舞台,燈火璀璨,側面兩台實時追蹤的搖臂攝像機,外面是裡三層外三層包圍的觀衆,場面堪比演唱會。
黃朗從沒上過台,他太緊張了,耳邊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髒“砰砰”跳動聲音。
“等會我要看哪裡?看攝像機還是觀衆?不不......頭擡太高顯臉大,要不還是看地闆吧。會不會忘詞啊?操,我一緊張就容易忘詞......”黃朗語無倫次,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望着陶也,“我有點想拉屎。”
“别怕,”陶也知道他是吓的,安慰道,“其實站在台上是看不清下面的,光太亮了,外面都是黑的。”
“真的?”黃朗半信半疑。
“真的,”陶也擡頭看他,笑了笑,“如果害怕,那就一直看着我。”
“下一位登場的是,24級法學3班,黃朗。他将為我們帶來《這條小魚在乎》,掌聲歡迎——”主持人播報道。
陶也轉着輪椅往前,黃朗背着他的大提琴跟在身後。
台下一片嘩然,有尖叫的,有讨論的,好像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好多好多聲音交織在一起,黃朗已經分不清了。
他隻能看見陶也一個。
大提琴躺在他消瘦的腿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搭在琴弦上,做好準備。
聚光燈仿佛能穿透他單薄的身體。
陶也穿着最樸素的白襯衫,安靜地抱着琴。
黃朗說不出,究竟是他微微顫動的長睫毛、高挺的鼻梁還是漂亮的眼睛、唇或者下巴......竟這樣攝人心魄,他的視線再離不開半寸。
陶也輕揉琴弦,大提琴悠揚低沉的琴聲在耳邊吟唱,撫平黃朗的躁動和不安。
黃朗深吸一口氣,舉起麥克風開始唱:
今天的天空依舊藍藍的,
和昨天一樣完整地複刻......
眼前穿着白襯衫的陶也,不知不覺,和5年的身影漸漸重疊......
......
城市裡的人們總在匆匆趕路,競争和壓力逼他們必須加快腳步,他們沒時間為别人分神。
傾盆暴雨中,那把黑傘是他唯一的庇護所。
那隻溫柔的手摸了摸濕透的頭發,哄道:“都會好起來的。”
......
“那現在有條件了,你還想讀嗎?”陶也望着他。
“想!當然想!”黃朗毫不猶豫答道,但很快又蔫巴了,自嘲地笑笑,“但我都22了,又是初中文憑,說這些好像做夢。”
“不會,”陶也搖頭,笑着告訴他,“黃朗,你的人生才剛開始呢,想讀就去考一個。”
......
在深夜的出租車上,他擡起疲憊的眼睛望向黃朗。
那時黃朗還不知道,他眼裡漫起的水霧,是怎樣一種不舍。
他聲音帶着顫,哽咽道:“可我不想你活得那麼累......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的。”
......
“滴滴......”
心電監護儀的聲音伴着陶也蘇醒,他看向黃朗,說不出的眼神,艱難地開口問了句:“我癱了,是吧?”
“我感覺不到我的腿。”陶也用手順着腹部往下摸,扯出一個苦笑,“從這往下,一點感覺都沒有,就像死了一樣。”
......
後來,黃朗每天清晨送他出門,半夜等他回家。
記憶中的他,隻有輪椅上日益單薄的背影。
卻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陶也是怎樣搬起一桶又一桶洗腳水。
......
再後來,推開門,陶也已經走了,房子裡所有關于他做東西都一起消失了。
隻留下一封信。
黃朗眼睛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讀了一遍又遍,腦子卻好像理解不了,不願接受。
“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收到了一份外國的offer,怕影響你考試,一直沒說……朗子,你知道的,事業在我這的優先級永遠是第一。因為那是我唯一的稻草。”
“今後你會有屬于自己的人生,我也是,祝我們都大步向前走,永遠别回頭。”
......
然後他藏了起來,一個人安靜地活着,沉默着一點點消逝。
正如陶也希望的那樣。
從此黃朗的世界再沒有一個名為陶也的“拖累”。
......
可黃朗早把他長進自己的骨肉裡了。
在流過的血液、在跳動的心髒、在每一天睜眼和入睡、在三年來的春夏秋冬、在每一次開懷大笑或是傷心落淚、在苦難和逆境裡的堅韌、在命運撞擊時永遠昂起的頭......
每一秒、每一寸、每一處。
全是他,全都是他。
陶也愛的黃朗,也同樣深沉地愛着他。
......
台下坐着無數人,但這首歌黃朗從來都隻想唱給陶也聽。
黃朗的眼裡蓄滿淚水,他望着眼前的愛人,聲音哽咽:
可是寶貝啊 人生又何止這樣,
我們在世上 是為了感受陽光,
看日落潮漲聽晚風将一切吟唱,
樹葉會泛黃萬物都如常,
我懂得你啊 你已經足夠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