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把這封沉重的信,仔細疊好,放進口袋裡。
黃朗看着輪椅上那人。
他們實在是太熟了,熟到連對方的沉默竟都深刻地長進骨肉裡。
在那張平靜的臉上,黃朗清晰地感受到他情緒翻湧,複雜又酸澀,甚至連痛覺都能傳導般......
可他偏偏當什麼都不知道,開口道:“原件交給你了,開庭要用,放好。”
黃朗說完,視線沒多在陶也身上停留,轉身往校内走。
“等等,”陶也連忙喊住他,雙手努力推輪椅追上那個背影,“我今天見了陳律師,已辦理好案件委托了。”
“這不是你應該做的嗎?”黃朗聽完冷笑一聲,轉身壓低身體湊近他,故意刻薄道,“還是說,要對你說一句,謝謝啊?”
陶也默默收下他帶刺的情緒,沒有理會,隻是擡頭問他:“那現在,我還完我的債了嗎?”
“你聽好了陶也,隻要我沒說夠,你這輩子都欠我的。”黃朗出口的每句話都恨得要剜他的肉般,一字一句羞辱道,“怎麼,現在受不了想逃了?你他馬不是很偉大嗎?先是搓腳供人讀書,後是為愛放手人間蒸發。好一個高尚的陶聖人啊。”
面對他刀刀見血的挖苦,陶也安靜地聽完,擡頭望着他,說道:“三年前不辭而别,是我對不起你。我欠你的,我都願意還。”
黃朗看着那張臉。
他還是那副表情,淡然,平靜,心甘情願接受世上所有苦難,任憑命運處置。
他什麼都不在乎,連自己都不在乎了,勉強地活在一具軀殼裡。或許這都不能叫活着,隻是在機械地喘氣,就像毫無意義地延長□□的保質期。
黃朗看得冒火,他最煩陶也這樣。
“還完,然後呢?”黃朗捏住他的下巴,用力擡起,捏得發青,“你不會還以為,小爺我看的得上你吧?”
“‘祝我們都大步向前走,永遠别回頭。’”黃朗一字不落背出那句話,那句讓他無數次午夜驚醒的話,痛苦在他胸腔爆發,咬牙道,“是你說的,陶也。”
“我知道。”陶也的脖子被控制在難受的角度,眼神卻平靜如水。
“那天在足療店,聽他們說,你最恨癱子,連夜市偶遇的小販都不放過。”陶也緩緩說道,那雙漂亮的眼睛明亮如鏡,早看透一切,勸道,“黃朗,我想你真的大步向前走。”
陶也平靜的一聲一聲,如刀捅在黃朗心上,刺穿他的皮肉、筋骨,紮得他鮮血直流,渾身上下都涼透了。
黃朗用三年無數個日日夜夜去遺忘陶也,用恨填滿身體,好像這樣就能藏住舍不掉的愛意,騙過自己。
誰知竟被一眼看穿。他所有努力都像個笑話。
“你他馬當自個誰啊?你有那麼重要嗎?!”黃朗惱羞成怒,朝他咆哮,“你聽好了陶也,你在小爺這連個屁都不是!恨你是因為你他馬太賤了,知道嗎?别說癱子。就連看到輪椅,我他馬都想上去踹兩腳,給它踩稀碎。”
吼完黃朗還不解氣,從兜裡掏出一張紅票子,甩在他身上,笑得惡劣,羞辱道:“你在我心裡就值這點,懂嗎?來吧,把你的口口洗幹淨,讓小爺爽爽。”
校門口人流密集,大家聽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側目。
“要瘋别在這瘋,”陶也的情緒第一次有了波動,“這是你的學校,被同學老師看到......”
“我不在乎!”黃朗雙手瘋狂拍打輪椅扶手,貼着他的臉吼,怒目圓睜,“陶也,我不會放過你!你這輩子别想逃!等你他馬哪天燒成灰了,小爺還要往裡面尿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