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危樓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
失望于林昭的容貌,又慶幸于她的姿色平平。
其實少女并不算醜,甚至可以算得上清麗漂亮,但若是比較的對象是沈危樓的話,那的确是雲泥之别。
如此一來沈危樓就更不明白師娘的擇選标準究竟是什麼,難不成當真是因為對方也是凡人出身,她生出了點恻隐之心?
可能當真是歪打正着吧。
沈危樓不是一個愛鑽牛角尖的人,他想不明白便不會為難自己,左右對方沒他好看,這便足夠了。
他收回手,融了蓮池的冰在裡面淨了手,一遍不夠,他洗了整整三遍,似林昭是什麼污穢般,看得處于靈魂出竅狀态的林昭咬牙切齒。
個狗東西!
林昭不再理他,在自身靈力不知道幾次沖擊無果,被對方威壓壓制下來後,她不再天真的寄希望于自己這具資質低劣的身體會有奇迹發生。
沈危樓雖為男子,或是因為半魔,又或是早期在東海被寒氣侵蝕,他體内陰氣極重,是罕見的純陰之體。
靈根也是變異的冰靈根。
而好巧不巧,林昭在入劍宗之前斬殺的那隻妖狐屬性為火,同他的屬性相克。
它凝結而成的火狐眼自然也是如此。
盡管其中蘊含的妖力和青年浩瀚無垠的靈府相比微乎其微,卻是此時唯一能增幅她火靈根的法寶。
若捏碎火狐眼,以其妖力突破,或有一線之機。
林昭這一次沒有再抵抗,順着沈危樓給予的威壓靈魂鑽回了軀殼。
沈危樓以為她放棄了,下一秒一道瑰麗紅光在她胸前閃爍如虹。
“咔嚓”火狐眼将她胸口附着的冰層破開,從她衣襟處鑽出,懸停在與她眉心劍紋相當的位置。
林昭是想要将它捏碎的,沒想到它與劍紋有了共鳴。
那道酒後不着調的劍意帶着難言的灼熱,非劍氣,而是情花的情熱,竟也成了助長火靈根的一道助力。
林昭尴尬得腳趾扣地。
沈危樓也感知到了于之前在識海窺見時一般無二的氣息,一直巋然不動的淡然面容有了裂痕,呼吸一窒。
也是這麼一瞬的破綻,林昭抓住了機會。
她将周身的靈力轉化為于之相克的火屬性,灼熱的氣息彙聚于劍紋。
原本菱形劍紋顔色驟然加深,兩邊更是浮現出兩道弧形紋路。
那是劍紋的完全形态,唯有完全領悟劍中真意的人才能做到。
劍紋粲然間,劍意化劍,一把殷紅血劍頂開沈危樓施于周身的威壓,劍蓄力而上,頂開的威壓如同撐開的一道道冰棱傘骨。
绯紅劍意如傘柄,又似紅梅,在霜雪之間盛放。
還差一步!
林昭咬着牙,冒着靈魂被兩者撕扯的危險出了軀殼,手握劍柄,大喝——
“給我斬開!”
靈魂之身振聾發聩,劍鳴铮铮,嘯然九天!
“轟隆”,幾息之間,桎梏破,血劍出,翻滾的劍氣席卷着冰霜細雪,伫立于蓮池之上的菩提葉飒飒作響。
唯有雪衣青年依舊,負手而立,玉樹芝蘭。
他的衣袖被吹得烈烈,金鈴叮鈴,在熟悉的劍意裡他心悸得沒有避開,也不願避開。
沈危樓感受着劍意裹挾着冰霜刺骨,直到面頰傳來刺痛,才似有所覺地擡起手碰觸了下。
血珠沁在他的指腹,似相思紅豆,惹得他怔然。
“咳咳,如何師尊?我,我這樣可算破而後立?”
林昭沖破了桎梏,靈魂歸位,從刺骨的冰水裡爬了上來,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嘴唇發紫,說話的時候白霧萦繞,唯有那雙眼睛亮得出奇,也灼熱得出奇。
她手撐着水面的浮冰,渾身顫抖,卻依舊仰着頭倔強盯着他。
沈危樓也在看她,可那目光并沒有真的落在她身上。
像是在透着她看誰。
他喉結滾了滾,未散的劍氣在周圍貼着他每一寸肌膚,引得他戰栗不已。
“你……”
林昭此時狀态很差,剛才那一下破釜沉舟,耗費了她全部氣力和靈力。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平複好氣息,說道:“剛才是弟子言語冒犯,不知師尊的一片苦心,原來你是想要激發我的潛力,重塑靈根。”
突破之後林昭驚訝地發現原本一直和火靈根分庭抗戰的水靈根不知何時偃旗息鼓,成為了一段廢靈根。
廢靈根并不意味着消失,隻是日後水靈根很難再汲取靈力壓制火靈根,甚至連靈力都難汲取。
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來看,林昭的資質由原本屬性相沖的雙靈根變成了資質上乘的單系火靈根。
盡管這種假單靈根和真正的單靈根相比還是差不少,可已經超過大部分修道者了。
廢根重塑,方法偏激且危險,卻也的确不破不立。
如此看來倒是她冤枉沈危樓了。
林昭朝青年拱手行禮:“多謝師尊助弟子脫胎換骨。”
冰涼的金鈴墜下,輕觸到她的眉心。
她眼眸一動,擡頭去看不知何時蹲下,近在咫尺的青年。
沈危樓不知在想什麼,天光绫下睫羽顫動,面頰上那道被劍意擦過的紅痕如胭脂,把他本就如玉的面容添了一分豔色。
“你……如何會使她的劍意?”
劍意認可不代表會使用,要領悟其中真意,還是長生境大能的劍意沒個十年五載是不可能完全施展的。
但林昭卻在短短幾日,無師自通。
“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前一句林昭吓得臉色一變,聽到後面的追問後她才松了口氣。
沈危樓雖沒有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卻也有所懷疑了,她嗫嚅着嘴唇,将計就計,順着對方的猜測道:“是看到了……看到了林劍仙的幾道劍影,然後福至心靈間,在絕境之中有所頓悟,便,便不知怎麼就會了。”
“你看到了什麼?”
青年一直亘古不變宛若枯井的聲音陡然拔高:“除了劍影你還看到了什麼?她穿什麼顔色的衣裳,簪了什麼發钗,用了什麼劍?是飛星還是随意木劍,又或者是随意折的一段鳳凰花枝?”
林昭被他一連串的問題給砸懵了,一個謊言下去就要有一百個謊言來圓。
好在她就是林昭本人,倒也不怕露餡兒。
在沈危樓半逼問半警告的語氣裡,她斟酌回答:“她着了一件明黃劍袍,用的是一把雪色長劍,發钗……”
說到這裡林昭一頓,她上一世活的糙,頭都是尉遲遊給她梳的,後來他越來越忙,也就沒時間給她描眉梳頭了,于是她便幹脆拿一根白色發帶随意綁了個高馬尾,因為方便,日後一直如此。
她哪簪什麼發钗?
林昭正要回答沒簪發,青年猛地抓着她的肩膀,急切問道:“可是一支白梅玉簪?”
林昭一怔,她是有一支白梅發簪,是她生辰時沈危樓送的。
用的是一塊玉山的千年暖玉,上面的白梅還是沈危樓親自雕刻的,栩栩如生,觸手溫潤。
她沉默了一瞬,在沈危樓莫名緊張和期待的神情下,唇角不自覺往下壓了一分。
“不是,是一支鳳凰木做的穿雲龍紋簪。”
沈危樓神情肉眼可見地沉郁下來。
鳳凰花木,穿雲見龍,寓意龍鳳呈祥,比翼雙飛。
那是尉遲遊贈予林昭的結道禮。
……
林昭預料到沈危樓會生氣,沒料到會這麼生氣,竟然二話不說把她給轟出去了。
還說她一派胡言,學藝不精,眼瞎看不通劍中真意。
就很莫名其妙。
“……他竟然那麼恨師兄。”
隻是一個簪子而已,就如此惱怒。
林昭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一瘸一拐的往西水局回去。
玄褚玉正在院子外吐納,看到她全身挂彩的樣子愕然睜大眼睛,猶豫了下,還是沒辦法做到視若無睹,問道:“……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她有些意外少年會關心她,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沒事,修煉時候受了店小傷,不礙事。”
玄褚玉并不相信林昭說的話,以為她是被人欺負了不願意說。
她不說他也沒過多追問,從腰間芥子囊取下一瓶丹藥扔給了她。
“就當上次的謝禮。”
撂下這句話後玄褚玉便起身回了房間,好像後面有什麼洪荒猛獸追趕似的。
還挺傲嬌。
林昭笑了笑,低頭看了下藥瓶,又挑了挑眉。
“你說我剛才要是說我傷的很重,他會不會再給我拿一瓶上品丹藥?”
系統吐槽道:[宿主,做個人吧。你以為上品丹藥是大白菜嗎。]
等到林昭回了房間,換好衣服,包紮好傷口後,系統才道:[宿主,有個獎勵請查收。]
之前系統就說過,每累積做三次任務,成功後就能得到一個獎勵。
林昭來了興緻:“什麼獎勵?機緣還是法寶?”
[是尉遲遊的一道神魂。]
“?!”
她猛地一下站了起來,桌子上的一隻琉璃盞撞倒了也沒注意。
“他的神魂還在?”
林昭一開始也抱有期待過,想着自己當時為他擋了最後一道天雷,他的神魂或許能夠有所保留那麼一魂一魄。
她和尉遲遊是道侶,哪怕重生也好,輪回也罷,他們的名字刻在三生石上,隻要她想,便能夠感知到他留存于世間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