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課結束之後靈婵并沒有回自己的玄武宮,而是跑去了白虎宮找玄柏影。
玄柏影手持白玉棋正在棋盤上布陣,窗外松柏的影子透過日光落在他的指尖,又随風搖曳而溜走。
“沒錢。”
感知到靈婵進來了,他眼皮也不帶掀一下,涼涼吐出這兩個字。
靈婵一噎:“不是,你想多了,我今日不是來找你借錢的。”
她三兩步走過去,把棋盤拿開,玄柏影這才不得不擡頭把注意力落到她身上。
靈婵滿意了,說道:“我今天去學宮看了那兩個弟子,那個陸朝天确實是個可塑之才。”
玄柏影:“是可塑之才又如何,劍意認可的又不是他。”
聽青年這語氣,和靈婵一樣,她也是對那個撿漏的女弟子頗為不滿的。
靈婵看他這副眉目冷峻的模樣,反而笑了。
他眉頭微皺:“你笑什麼?”
“哈哈,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和巫岐兩個怪有意思的。昨日我也跟他提了這事,他還對當年被劍碑排斥的事情惱羞成怒呢,沒想到你也跟他一樣,這麼久了還因為她不認可你而耿耿于懷。”
玄柏影被戳中了心事,臉色越發難看了。
“你今日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嘲諷我?”
見他真生氣了,靈婵連忙擺手:“沒,我就是随口一提,我找你另有其事。”
她神情收斂,把一張符箓拿了出來:“你看看這是什麼。”
玄柏影瞥了一眼,答道:“一張符箓。”
“除了這個呢,你再仔細看看。”
玄柏影又道:“一張畫得不堪入目的符箓。”
靈婵點頭,又拿出了一張符箓。
這張符箓皺皺巴巴,都有些褪色了,湊近了他甚至還能聞到一股腐塵的怪味。
玄柏影側臉避開,用手扇了扇灰塵:“你這哪裡找的破爛玩意兒?”
靈婵不樂意了,把符箓湊到他眼前:“你這說的什麼話,你睜大眼睛仔細瞧瞧這是什麼?”
搞不清楚靈婵為什麼這麼執着找他看符,可又怕對方纏着他不放,玄柏影最後還是忍着脾氣看了眼。
結果視線剛落到符箓上後便不動了。
“這是……”
“是林昭畫的符。”
見玄柏影認出來了,她又把剛才那張符箓拿起來,兩張一起擺在他面前讓他看。
“這張是早年我畫符還債,我累得手都要斷了,她看不過去幫我畫了一部分,質量是不錯但畫的太差,他們都看不出來是什麼符,所以好多都沒賣出去,最後還是沈危樓那個冤大頭出高價把它們全收了。不過我特意留了張嘲笑她……”
“啊,說着說着怎麼又說偏了,重點不是這個,你仔細對比下這兩張,你有沒有覺得它們很像?”
她指着上面的起筆和收筆:“你看,走勢都差不多,而且最重要的是都醜的令人發指。”
玄柏影順着靈婵指的地方看去,修者看東西能看到凡人看不到的細節,一葉落而知秋,說的便是如此。
在這兩張符箓裡除卻一個靈力強悍一個薄弱,一個筆走龍蛇一個頓澀難行之外,運筆還真有幾分相似。
他伸手輕輕碰觸了下兩張符箓,細緻感知了下。
像是一縷幽幽的空氣,很細也很輕,一碰就散,一抓就斷,看不透摸不着,很是飄渺。
玄柏影沒有反駁,問道:“這張是誰畫的?那個陸朝天?”
“不是,是另一個人。”
靈婵神情複雜道:“是那個林晦。”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兩人像,之前考核時候也說過,但是玄柏影還是難掩怒火。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我看你是魔怔了,她是她,林昭是林昭,她們兩個一個天一個地,雲泥之别,你作為她的摯友,你把她同這樣的人相提并論你不覺得這是對她的冒犯和羞辱嗎?!”
靈婵被吼的脾氣也上來了,用力拍了下桌子,把棋盤上的棋子都給震落在地。
“你有毛病啊!我哪裡羞辱她冒犯她了,我隻是覺得那個劍意會不會承載了一部分林昭的神識,那個林晦是不是被她神識影響了,想來找你問問而已!我說什麼了你上來就給我扣上那麼大一頂帽子!”
青年一怔:“什麼?”
靈婵沒好氣道:“你不覺得林昭認可一個資質那麼差的弟子很奇怪嗎,畢竟她那麼眼高于頂。”
玄柏影隐隐覺察到了什麼,心下一跳,捏着白玉棋的手不自覺收緊:“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林昭之所以選她是不是因為她和她有點像,你也看到了當時林晦考核時候,雖然後者道心不穩,可劍卻有林昭的幾分神韻。”
“她以前不是經常說劍修問劍,劍若是對了人便差不到哪兒去。同樣的,劍也是能影響人的,劍修的最高境界是人劍合一,但若是人壓不住劍便會被劍氣反噬,甚至同化。”
靈婵又把兩張符箓鋪展看來,打量比對了許久,繼續道:“我覺得那個林晦已經慢慢在被林昭的劍意影響了。”
她說的很委婉,但是玄柏影聽出來了。
從一開始或許就不存在什麼像不像,也不存在什麼劍意錯認的意外,靈婵擔心的是林昭存留的神識無意識在選擇,侵蝕,最後失去自我。
更甚者不堪承受長生境巅峰大能的神識壓迫,崩潰自殺也不一定。
玄柏影長睫顫了下,将散落在地上的棋子一一撿起來,然後語氣平靜道:“不會。”
“你怎麼知道不會?劍意又沒有意識,萬一……”
“沒有萬一。”
他打斷了靈婵的話,那雙眸子深邃如湖:“因為那是她的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