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墩兒少爺被幾個有義氣的孩子拖着越跑越遠。他又害怕又着急:“我妹妹!放開我,我妹妹還在那兒!!”
“快跑吧少爺,晚了大家都要被妖怪抓去吃了!”
胖墩兒少爺說什麼也不肯丢下妹妹,奮力掙脫,飛快的将哭的鼻頭通紅的妹妹拉起來,帶着跑了。
告示牌上坑坑窪窪凹凸不平,可見其非一日之功。三言兩語所定罪行,乃是殃世之禍,指人做鬼。
季秋楓把破皺的地方撫平,那雙灰瞳才拼湊好。早有朱筆在這張臉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左瞳侵染,绯豔絕倫。
指尖從額心那顆痣滑過,季秋楓問道:“此行可是去往皇城?”
嶽離商要給他看的,就是被論罪指摘的重蓮嗎?
“不錯。”嶽離商上前一步将季秋楓攬住,一眨眼周遭便改天換地:“皇族氣運修者不可貿然插手,但妖魔卻并無這一禁制。若妖魔橫行,上修界可有舍生忘死之輩?”
季秋楓的回答是:“自然有的。”
第二座城叫做“憫”,内裡境況卻與這個字毫不相幹。“憫”的憐惜與憂愁之意在此地絲縷莫尋,因為死傷者衆苟活者寡。
狗皇帝還未咽氣,大局未定,天書皇城外兩虎争鬥,無辜受害的永遠是底下的民衆。
支持嫡長皇子的勢力于涼川北盤根錯節,“渭、憫”皆屬其下。兩人一路走來,卻隻見其對重蓮的惡意。
渭城不必說,這座城池更甚。
可見樓台高處,形容狼狽的青年并排站立,間或幾人缺足斷肢,血流汨汨。
“大廈将傾,吾以血祭!”
話音一落,紛紛自戕墜樓,如同下餃子般咕咚而倒。
此前萬般惡意皆石沉大海,乃是因為他們這一派用盡心機化解,然而就在前兩日,他們所推崇信仰的嫡長皇子道無心那金銮寶座,故而有了今日這一出。
即便頭破血流、肝腦塗地,他們也要将心之信仰推上那個寶座,這不僅關乎生死,更關乎世族是否興茂。
蜚語流言,疫症,妖魔橫行,髒污臭水盡皆潑在重蓮身上。涼川以南的城池裡,兩位貴公子正在對弈,品茗。
如出一轍的凸浮紋玉扳指戴在兩人指間,落子的速度更是毫不遲疑,一人嘴角擒着笑意,頗有種掌控全局的自信。
“……說起來還是要感謝兄長,若非坦言,那些老頑固隻怕要同我不死不休。兄長修習多年,若是這番行徑傳到季仙尊耳中,他會如何看待?”
最後一子落下,重蓮擡掌将那枚玉扳指碾成碎末。他對這人的話充耳不聞,僅是望着灰沉的天道:“慕瑜,要下雨了。”
同日降生的兩個皇子注定是仇敵,争先臨世的乃是長子,彼時妖妃貴為皇後,所産之子乃當之無愧的嫡長子。
嫡長子出生時殿外蓮花開得繁盛,又因五行缺木,故其名為慕蓮。次子于半個時辰後降生,五行缺金,名為慕瑜。
這一年兩位皇子降世,也曾大赦天下福澤衆生。
未開蒙之前,兩個小孩子也曾肝膽相照過,偷偷的給對方帶吃食玩具,暴雨突至,蓮大哥也曾解下外衣為瑜小弟擋雨。
過生辰時,彼此連父皇賞賜的禮物也互相交換。即是六歲這一年,一場大雨将緊緊拉住的手剝開,皇城之中再也不見蓮大哥與瑜小弟。
慕氏皇族的惡心之處不在争鬥不休,而在因為争鬥,将兩位幼童困于同一張桌子上進食。
兩個皇子并排而坐,規規矩矩且合乎禮儀。可是所有菜碟離慕蓮太遠太遠,連一根青菜也夾不進碗裡。
教習女官不許他們動,隻要一動落在身上的就是闆子。慕瑜享盡了一切美味,慕蓮從來就隻有一小碗米飯。
小孩子哪兒經得住如此委屈,兩三日光景兩人便再也沒有一起玩耍過。
直到米飯吃到嘔吐,兩個皇子愈加疏離,這樣的進食才停止。
後來不知為何,廢後做妃,妃升為後,慕瑜當即便封為皇太子。
忿然不已的慕蓮膽大包天竟敢質問皇帝,庭杖二十,堂堂嫡長皇子淪為了沉魚場的囚徒。
這一年改年号為天武,随之一起的乃是一道聖旨,賦稅增上一項單身稅。強力施行引民怨憤慨,一時間妖妃之名大盛。
雨來得很快,眨眼已傾盆。重蓮漫步在雨中,既不施術也不撐傘。他手掌輕擡,接一捧雨水狠狠摔下地。
踏出這個地方,步子便止。重蓮阖眸擡頭,任由雨水拍在臉上身上。
還沒淋上片刻,臉上的拍打就停下來,重蓮掀開眼眸,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撐了一把傘擋在他頭上。
這一次他的臉上終于沒有了笑容,訝然一瞬,恭敬的喚了聲:“師尊……”
這一聲像極了他拜師那日喊的,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為自己有了師尊而高興想哭。
季秋楓手動了一下:“拿着!”
重蓮接過。
嶽離商:“……”
不知道說的各撐一把傘更有意境,轉眼就送出去了,還真是偏心!